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懂了。
李自成的大軍勢如破竹,離京城越來越近。城里這位崇禎皇帝,剛愎自用,又刻薄寡恩,誰都知道這艘破船快沉了。為他賣命?不值得。
他們這些人,早就開始為自己找后路了?;蚵?lián)系南明朝廷,或暗通關(guān)外的滿人,甚至有人已經(jīng)派心腹去接觸李自成的闖軍。
至于保衛(wèi)京城,保衛(wèi)大明?
那不過是說給皇帝聽的漂亮話罷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手里的兵權(quán)和搜刮來的家產(chǎn),變成一張通往南方的船票,或者是一頂投誠后能保住榮華富貴的烏紗帽。
在這種火燒眉毛的關(guān)頭,誰還有閑心去管一個錦衣衛(wèi)校尉在城外搞的“過家家”游戲?
在他們看來,林淵的行為,不過是一個看不清形勢的愣頭青,在末日的舞臺上,賣力地表演著一出無人喝彩的滑稽戲。
“對了,”趙無德像是想起了什么,“吳總兵那邊派來的信使,還在城里?”
副將答道:“還在。聽說一直在暗中打探陳圓圓的下落,只是那女人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點蹤跡都沒有?!?
“哼,一個女人罷了?!壁w無德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吳三桂現(xiàn)在自身都難保,還有閑心管這些風(fēng)花雪月。傳令下去,讓下面的人看緊點城門,別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放進(jìn)來。至于城外那個林淵,隨他去吧,咱們看戲就行。”
“是!”
后花園里,再次響起了快活的笑聲。陽光透過樹蔭,在他們?nèi)A麗的官服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只是那光,怎么看都透著一股日薄西山的凄涼。
他們不知道,他們眼中這出無足輕重的“滑稽戲”,正在以他們無法想象的速度,悄然改變著劇本。
當(dāng)京城守軍將領(lǐng)們在后花園里為自己的后路舉杯時,西山新生營里,小六子正將一份剛剛從城里傳出的情報,恭敬地遞到林淵面前。
“大人,跟您料想的一模一樣。”小六子的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興奮和敬畏的神情,“城里那幫當(dāng)兵的,壓根就沒把咱們放在眼里。他們說咱們是……是耍猴戲的。”
林淵展開那張寫滿了密語的紙條,迅速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耍猴戲?”他輕聲重復(fù)了一遍,眼中卻沒有絲毫怒意,反而是一種計謀得逞的平靜。
一旁的陳圓圓正在研墨,聽到這話,秀眉微蹙:“他們?nèi)绱溯p視,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她冰雪聰明,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竅。
“當(dāng)然是好事?!绷譁Y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一縷青煙,“他們的傲慢與愚蠢,就是我們最好的護(hù)身符。他們越是把我們當(dāng)成一個笑話,我們就越有時間,把這個笑話,變成一把能捅穿他們心臟的刀?!?
他走到窗邊,看向下方訓(xùn)練場上那一個個在烈日下苦苦支撐的身影。經(jīng)過幾日的殘酷磨礪,這些人的身上已經(jīng)褪去了大半的流民習(xí)氣,站姿雖然依舊算不上標(biāo)準(zhǔn),但眼神里,卻多了一絲麻木的堅韌。
這還不夠。
遠(yuǎn)遠(yuǎn)不夠。
“小六子?!绷譁Y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小的在!”
“從明天開始,加大訓(xùn)練量。除了站姿和長跑,加入負(fù)重、格斗這些科目。把那批從方德興府上繳獲的兵器都拿出來,讓他們每天抱著刀槍睡覺?!?
小六子心頭一凜,他知道,這是要動真格的了?!笆牵≈皇恰菐托∽优率菚尾蛔??!?
“撐不住的,就淘汰?!绷譁Y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我要的不是三百個兵,哪怕最后只剩下三十個,我也要他們是能上陣殺敵的狼,而不是一群只會站著挨打的羊?!?
他頓了頓,轉(zhuǎn)過身,目光深邃地看著小六子:“而且,光靠練,是練不出真正的兵的?!?
小六子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林淵的目光投向了窗外,越過訓(xùn)練場,望向了更遠(yuǎn)處的崇山峻嶺。
“紀(jì)律,是用規(guī)矩和鞭子喂出來的。但膽氣和殺心,必須用一樣?xùn)|西來喂?!?
他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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