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新視野里,柳如是的面容依舊憔悴,但她的眉宇間,那股新生的、清明銳利的神采,卻像一泓秋水,清晰地倒映出來。他甚至能從她細(xì)微的表情和呼吸的節(jié)奏中,分析出她此刻的情緒——七分關(guān)切,兩分試探,還有一分對自己未來的不確定。
“無事?!绷譁Y開口,聲音平穩(wěn)得聽不出任何波瀾,“只是在想,我們腳下的這條路,通往的究竟是何方?!?
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柳如是有些疑惑。
林淵卻沒再看她,而是抬起馬鞭,隨意地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平平無奇的樹林。
“那片林子,看著不大,但林后的洼地里應(yīng)該有一條溪流,可供百人飲用三日。林子入口狹窄,只有一條小路,若有兩百精兵據(jù)守,用滾木和弓箭,足以擋住三千人馬的正面沖擊。可惜……”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明地評判。
“可惜,守林的人,心思不在防守上。你看林邊那些被踩踏的痕跡,雜亂無章,向外延伸,證明他們經(jīng)常外出。再看我們這一路過來,沒有遇到任何暗哨和游騎。這說明,他們要么是潰兵,要么就是占山為王的流寇,而且是一群毫無紀(jì)律、只知享樂的烏合之眾。”
柳如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看到一片普通的樹林,什么也分辨不出來??闪譁Y的這番話,卻說得如此篤定,仿佛他親眼見過林子里的情形一般。
這已經(jīng)超出了尋常武將的經(jīng)驗范疇,更像是一種……洞察。
一種將所有線索串聯(lián)起來,直抵本質(zhì)的恐怖洞察力。
柳如是心中一凜,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剛才獻上的那顆“智者之心”,或許不僅僅是一個虛幻的承諾。它似乎真的在林淵身上,催生出了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變化。
她不再追問,只是默默地將這番話記在心里,看向林淵的眼神,也從最初的托付和追隨,多了一絲真正的敬畏。
林淵沒有再解釋。
他此刻的心神,早已飛到了千里之外。
“頂級謀略”讓他看清了棋盤,而“土豆神種”,則給了他掀翻棋盤的資本。
糧食,可以穩(wěn)固流民,可以招募新兵,可以安定后方,更能讓那些吃不飽飯、被逼造反的百姓,重新回到朝廷這一邊。李自成為什么能一呼百應(yīng)?不就是靠著一句“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嗎?
可若是自己能讓天下人,人人都吃飽飯呢?
那他李自成的口號,就成了一個笑話。
而擁有了“頂級謀略”的自己,完全可以將這些土豆的價值發(fā)揮到極致。在何處種植,如何分配,如何利用糧食作為武器,去瓦解敵人,收買人心……一瞬間,無數(shù)條毒辣而有效的計策,在他腦海中自動生成。
救世之路,在這一刻,才算真正地清晰起來。
不再是依靠綁定鳳星來茍延殘喘,而是擁有了主動出擊、重塑乾坤的底氣。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感覺。
林淵深吸了一口氣,官道上的塵土味似乎也變得不再那么難聞。他感受著腦海中那片清晰的思維疆域,感受著意識空間里那座代表著希望的土豆山,一種勃勃的野心,終于無法抑制地滋生出來。
他要的,不僅僅是挽救大明。
他要的,是一個按照他的意志建立的,全新的煌煌盛世!
就在林淵心潮澎湃之際,一直沉默的柳如是,忽然開口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精準(zhǔn)地投進了林淵思緒的中心。
“大人?!?
“神物雖好,可解天下之饑。謀略雖精,可算萬世之局。”
柳如是勒住馬,與他并肩,一雙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那里面閃爍著與他如出一轍的、理性的光輝。
“可我們眼下,既無地,也無人。京城危在旦夕,李自成大軍圍城。這萬斤畝產(chǎn)的希望,我們要如何,才能趕在城破之前,將它變?yōu)楝F(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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