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滾石落下,正中一架云梯,云梯瞬間斷成兩截,上面正攀爬的七八個闖軍士兵,像斷了線的螞蚱一樣慘叫著摔了下去,被下面的人踩成了肉醬。
“啊——”
一個闖軍士兵剛剛爬到一半,一根帶著倒刺的檑木便呼嘯而下,將他從胸口到大腿,整個串成了一串,巨大的沖力帶著他飛了出去,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一個新兵蛋子,看著下方血肉模糊的慘狀,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他旁邊的什長,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兵,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罵了一句:“他娘的,吐完了趕緊給老子抬下一塊石頭!留著它過年???”
那新兵抹了把嘴,看著老兵那張麻木而兇狠的臉,又看了看城下那無窮無盡往上爬的人影,不知哪來的力氣,吼叫著撲向了另一塊滾石。
戰(zhàn)爭,就是一臺巨大的絞肉機。它會把人所有的情緒,恐懼、憐憫、惡心,都碾碎,最后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殺戮欲望。
然而,闖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一架云梯被砸斷,立刻有兩架新的補上。一個士兵掉下去,立刻有三個新的爬上來。
他們像一群沒有思想的螞蟻,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終于,一個滿臉血污的闖軍士兵,嘶吼著翻過了墻垛。
他還沒站穩(wěn),就被三支長槍同時捅穿了身體。他低頭看著胸口冒出的三個血淋淋的槍尖,臉上露出一絲茫然,然后軟軟地倒了下去。
戰(zhàn)斗,進入了最殘酷的白刃階段。
城墻上,喊殺聲、兵器碰撞聲、臨死前的慘嚎聲,響成一片。
一個缺口被打開,立刻就有更多的闖軍涌上來。守軍拼死反撲,將他們推下去,可自己的陣型也變得散亂。
林淵的眉頭緊緊鎖起。
他看到,在城墻的西側(cè),一個由新兵為主防守的區(qū)段,已經(jīng)搖搖欲墜。他們的什長被一支冷箭射穿了喉嚨,倒在地上。失去了指揮,新兵們開始慌亂,陣腳大亂。
“錢彪!守住中路!”
林淵丟下這句話,一把扯掉了身上的大氅,露出了里面那身干凈利落的青色布袍。
他沒有穿甲,只是反手抽出了腰間的繡春刀。
那柄狹長的刀,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出一道雪亮的寒芒。
他大步流星,逆著逃散下來的潰兵,直奔那段最危險的城墻。
“大人!危險!”
“林大人!”
身后的呼喊,他充耳不聞。
他趕到時,那段城墻已經(jīng)被撕開了一個三四丈寬的口子。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般的闖軍將領(lǐng),正站在這片缺口中央。
他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紋著一頭下山猛虎,肌肉虬結(jié),渾身沾滿了鮮血和碎肉。他手里提著一柄巨大的開山斧,斧刃上還在滴著血。在他腳下,躺著三四具京營士兵的尸體。
“哈哈哈哈!還有誰!”
那闖軍將領(lǐng)仰天狂笑,聲音如同炸雷,充滿了暴虐和快意。他一腳將一具尸體踹下城墻,目光四下掃視,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然后,他看到了林淵。
一個穿著布袍,連盔甲都沒穿的“文弱書生”,正提著一柄看起來像玩具一樣的繡春刀,朝他走來。
那闖軍將領(lǐng)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而殘忍的笑容。
他把林淵當成了某個出來“督戰(zhàn)”的文官。這種人,殺起來最是過癮。
“小子,報上名來!老子斧下,不斬無名之鬼!”他用巨斧指著林淵,狂傲地吼道。
周圍的守軍,被他的氣勢所懾,竟無人敢上前。
林淵沒有答話,只是腳步不停,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
那闖軍將領(lǐng)見他不答,只當他是嚇傻了,臉上的不屑更濃。他不再廢話,怒吼一聲,雙腿猛地發(fā)力,龐大的身軀像一頭出欄的蠻牛,朝著林淵直沖而來。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開山斧,用盡全身力氣,帶著一股劈開山岳的氣勢,當頭斬下!
呼嘯的惡風,撲面而來。
周圍的守軍,發(fā)出了絕望的驚呼。
在那柄巨大的、帶著血腥味的斧頭面前,林淵的身影,顯得如此單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劈成兩半。
然而,就在斧刃即將及頂?shù)膭x那,林淵動了。
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微微一側(cè)。
那柄勢大力沉的巨斧,幾乎是擦著他的鼻尖,呼嘯而下!
“轟!”
巨斧狠狠地劈在了林淵身后的城磚上,火星四濺,堅硬的青石板被劈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裂痕。
一擊落空,那闖軍將領(lǐng)因為用力過猛,身體出現(xiàn)了一個短暫的僵直。
高手過招,勝負只在這一瞬間。
林淵的眼中,寒芒一閃。
他手中的繡春刀,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道銀色的閃電,悄無聲息地,自下而上,劃過了一道優(yōu)美而致命的弧線。
那闖軍將領(lǐng)臉上的獰笑,凝固了。
他甚至沒有看清林淵是如何出刀的。
他只覺得脖子一涼,一股溫熱的液體噴涌而出。他想低頭去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袋已經(jīng)不聽使喚。
他眼中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zhuǎn)。
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自己那具龐大的、無頭的身軀,還保持著揮斧的姿勢,然后轟然倒地。
而那個“文弱書生”,正緩緩地收刀入鞘,刀身上,一滴血珠,順著雪亮的刀刃滑落,滴在地上,洇開一朵小小的血花。
整個城墻,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