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尚早,禮和宮里卻已然井然有序。
今日,有件大事。
水仙身著明黃色常服,頭戴鳳釵,通身氣度沉靜。
水秀則換了一身較為正式的藕色宮裝,站在水仙身側(cè),不見絲毫怯懦,眼神清澈,舉止落落大方。
“姐姐,我這樣……可還得體?”
水秀微微側(cè)首,小聲問水仙,帶著點少女的嬌憨。
水仙替她正了正鬢邊一枚簡單的珠花,目光柔和:“很好?!?
水仙細(xì)心叮囑,“太后面前,不必過分拘謹(jǐn),亦不可失了禮數(shù),坦然自若便可?!?
一行人簇?fù)碇屎箬庱{,前往慈寧宮。
昭衡帝早在慈寧宮等她過去。
永寧和雙生子也被乳母抱著同行,準(zhǔn)備拜見皇祖母。
慈寧宮內(nèi),檀香彌漫。
太后端坐于主位之上,歷經(jīng)風(fēng)波后,她眉宇間少了幾分往日的凌厲,多了些沉靜與審視。
婉妃、德貴妃等高位妃嬪早已按品級坐定,見帝后進(jìn)來,紛紛起身行禮。
“臣妾(兒臣)參見母后,母后萬福金安?!?
昭衡帝與水仙率先行禮。
“孫女參見皇祖母?!庇?
寧像模像樣地跟著行禮,奶聲奶氣,引得太后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雙生子也被乳母抱著行了禮。
“都起來吧。”
太后聲音平和,目光掠過水仙,最終落在她身旁的水秀身上。
“這位便是皇后的妹妹,水秀姑娘?”
水秀上前一步,依禮跪拜,聲音清脆悅耳:“民女水秀,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金安。”
“平身,到近前來,讓哀家瞧瞧?!?
太后招了招手。
水秀依起身,步履穩(wěn)健地走到玉階之下,微微垂首,姿態(tài)恭敬卻不卑微。
太后仔細(xì)端詳著她,見她眉眼靈動,眼神清澈坦蕩,又見她站姿、行禮皆頗有章法,顯然是水仙用心教導(dǎo)過的。
“嗯,是個齊整孩子?!?
太后點了點頭,語氣聽不出喜怒,“在宮中住得可還習(xí)慣?”
水秀恭敬答道:“回太后娘娘,宮中一切皆好。皇后娘娘對民女關(guān)懷備至,皇上亦恩澤庇佑,民女感激不盡?!?
這時,坐在下首的婉妃笑著開口,聲音依舊是那副柔婉的調(diào)子。
“皇后娘娘與妹妹姐妹情深,真是令人羨慕。只是……”
她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水秀,“這宮中規(guī)矩森嚴(yán),不比外頭自在。水秀姑娘初來乍到,怕是多有不便,需要時時小心學(xué)著吧?”
這話看似關(guān)懷,實則暗指水秀出身低微,隱隱帶著貶低之意。
水仙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正欲開口,卻見水秀已抬起頭,面向婉妃,臉上帶著不卑不亢的微笑。
“謝婉妃娘娘關(guān)懷。”
水秀聲音清晰,態(tài)度從容,“太后娘娘仁德澤被后宮,皇后娘娘更是慈范天下,堪為女子表率?!?
“宮中規(guī)矩,在民女看來,并非束縛。民女有幸入宮陪伴姐姐,正可借此良機(jī),潛心學(xué)習(xí)宮中禮儀德行,以補(bǔ)自身不足,心中只有感激,不敢不便?!?
她這番話,既捧高了太后和水仙,又巧妙地回應(yīng)了婉妃的“不便”之說。
水秀聰明地表示自己是來學(xué)習(xí)的,姿態(tài)放得低,卻滴水不漏,反而襯得婉妃方才那話有些小家子氣。
婉妃捏著帕子的手指緊了緊,卻不好再說什么,只得干笑兩聲:“水秀姑娘真是伶牙俐齒,懂事明理?!?
太后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對水秀又高看了一眼。
這丫頭,不僅模樣好,心思也靈透,應(yīng)對得體。
她看了一眼端坐鳳位、神色平靜無波的水仙,心中暗忖,這對姐妹,都不簡單。
又?jǐn)⒃捚?,眾妃便識趣地告退。
太后卻開口道:“皇后和水秀留下,陪哀家再說說話。”
待眾人退去,殿內(nèi)只剩下太后、水仙與水秀,以及幾個貼身伺候的心腹宮人。
宮人重新奉上香茗與茶果。
太后端起茶盞,輕輕撥弄著浮葉,目光再次落在水秀身上。
“哀家瞧著你,倒是個通透孩子。你姐姐……將你教導(dǎo)得很好?!?
水仙心中一緊,不知太后目的,面上依舊溫婉,微微欠身。
“母后過譽了。秀兒天性純良,臣妾不過稍加點撥?!?
太后放下茶盞,看向水仙,語氣變得有些悠遠(yuǎn),隱約透著點撥。
“皇后之位,坐上去風(fēng)光無限,但其中的分量,唯有自知。”
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你如今行事,恩威并施,頗有章法,前朝后宮,漸入佳境?!?
“皇帝對你……亦是全心信賴,毫無保留?!?
水仙垂眸,恭敬聆聽。
太后話鋒卻微微一轉(zhuǎn),帶著一種歷經(jīng)世事的滄桑,以及對水仙的警醒。
“只是,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有時候,過于完美,反倒失了真意。情深不壽,強(qiáng)極則辱。你可明白?”
這話如同警鐘,在水仙心中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