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信息泡在混沌的脈動中靜靜懸浮,不再急于趕路,而是像一枚沉入深海的珍珠,收斂所有光華,進行著一次至關重要的內(nèi)在蛻變。與“混沌燈塔”的接觸,如同在迷宮中得到了并非出口地圖,而是一面映照自身的鏡子。陳暮盤坐在信息流的核心,雙眸緊閉,周身那藍金交織的光芒不再向外擴張,反而如同潮水般向內(nèi)收斂,沉入一片前所未有的內(nèi)省之海。
周擎依舊沉睡在維生力場中,他意志的裂痕在陳暮持續(xù)的本源溫養(yǎng)與零的沉寂領域輔助下,極其緩慢地彌合著。那“歸零”力量造成的創(chuàng)傷,如同最頑固的毒素,排斥著一切外來的修復力量。林薇則沉浸在對“燈塔”饋贈的知識庫進行初步梳理的浩瀚工程中,那些關于混沌生態(tài)、存在形態(tài)與強化路徑的信息,每一段都足以顛覆舊有的認知體系。她時而振奮,時而困惑,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了一座無邊無際的智慧山脈腳下。
而零,她的注意力幾乎完全聚焦在陳暮身上。陳暮此刻的狀態(tài)非常奇特,他并非在療傷,也并非在修煉,更像是在進行一場關于“存在”本身的拷問。他左肩那觸目驚心的“空洞”依舊存在,但奇異的是,那虛無的邊緣,似乎不再僅僅是吞噬光芒,反而隱隱散發(fā)出一種難以喻的“存在感”。
陳暮的意識,正沉入自身的最深處,穿越“火種”那喧囂的文明遺產(chǎn),越過自身作為“陳暮”的種種記憶與情感,向著那更為本源、更為抽象的“我為何存在”的終極問題探尋。
起初,是一片無垠的黑暗與寂靜。仿佛宇宙誕生之前的奇點,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意義。在這里,一切定義都失去了效力,連“我”這個概念都顯得模糊不清。這是比混沌之海更加原始的“無”之領域。左肩的“空洞”在這片內(nèi)在的“無”中產(chǎn)生了共鳴,傳來陣陣加劇的抽痛,仿佛要將他徹底拉入這永恒的靜寂。
他看到了無數(shù)幻象。
他看見γ-07死城之中,自己在廢墟間掙扎求生,那求生的本能熾烈如火——是為了活著而存在嗎?
他看見周擎擋在身前那決絕的背影,雷烈、阿蘭在baozha中化為璀璨的光塵——是為了守護同伴而存在嗎?
他看見林薇在實驗室中孜孜不倦地解析著數(shù)據(jù),眼中閃爍著追求真理的光芒——是為了求知與理解而存在嗎?
他看見“母親”那失控的集體意識,充斥著混亂與依戀;看見“方舟”基地那冰冷的鋼鐵秩序,充斥著控制與背叛——是為了對抗這些而存在嗎?
他甚至看見“火種”中無數(shù)文明的輝煌與隕落,看見“終末回響”那吞噬一切的終極黑暗——是為了對抗這注定的消亡而存在嗎?
這些答案,似乎都對,卻又都不夠。它們像是依附于“存在”之上的枝葉與花果,卻并非滋養(yǎng)其生長的根系。在觸及那左肩“空洞”所代表的“存在性否定”時,這些基于外部關系或宏大使命的答案,都顯得搖搖欲墜,如同沙堡面臨海嘯。
痛苦與迷茫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沖散。那“空洞”的吸引力越來越強,仿佛在低語:放棄吧,歸于“無”,便再無痛苦,再無掙扎。
就在這意識即將沉淪的邊緣,一點微光,在他心淵的最深處,頑強地閃爍起來。
那不是“火種”的文明之光,不是秩序定義的藍光,也不是融合混沌后的暗金光澤。那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本質(zhì)的光芒。它源于……他第一次在死城廢墟中,因為饑餓而徒手挖掘腐爛食物時,指尖傳來的冰冷與惡臭;源于他聽到陌生幸存者呼救時,明知危險卻依舊邁出的那一步;源于他看到林薇眼中對真相的渴望時,決定信任這個陌生研究員的那一瞬間;源于他在周擎倒下時,那撕心裂肺卻又不肯放棄的憤怒與守護欲……
這一點點微光,匯聚成一條纖細卻堅韌無比的絲線,串聯(lián)起他作為“陳暮”這個獨一無二個體所有最原始、最真切的生命體驗——那些并非出于宏大理由,僅僅是源于“活著”本身所帶來的感受:痛苦、喜悅、恐懼、勇敢、懷疑、信任、絕望、希望……
這些感受,無關乎他是否是“原生接口”,無關乎他是否承載“火種”,無關乎他是否要拯救宇宙。它們只關乎他自身,是他存在過、掙-->>扎過、選擇過的、無法被任何外部定義所抹去的證明。
“我存在……”
一個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意念,從心淵深處升起,并非回答任何問題,而是單純的宣告。
“……因為我感受?!?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