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超不明白,眼角終于滑落一滴滾燙的淚。
    學(xué)校,老師,整個僵化的體制,他都可以拔劍抗爭。
    但父母呢?
    這把劍,也要斬向生養(yǎng)自己的父母嗎?
    他不忍心。
    父親為了他上學(xué),為了這個家,早已在生活的重壓下低頭哈腰,耗盡了所有銳氣。
    母親每天在流水線上工作十二個小時,雙手布滿老繭,念叨的也全是他的前途。
    父母也已經(jīng)很累了。
    少年拔劍四顧,一片心茫。
    既然如此,那就結(jié)束這一切吧。
    只要自己不在了,所有的問題,是不是就都解決了?
    縱使他再堅強,再陽光,也終究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身體里的能量,在這一刻徹底耗盡。
    他選擇,自己扛下所有。
    “書宣…對不起了,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耗盡了所有力氣的他,閉上雙眼,向后仰去,縱身一躍。
    這一刻,他覺得最對不住的人,只有江婉婷。
    昨夜,江婉婷并不知道陳明超家里發(fā)生了什么。
    她只覺得心慌得厲害,一種沒來由的驚悸攫住了她。
    家里新布置的作業(yè),她一直寫到凌晨一點半。
    躺上床,卻久久無法入睡。
    手機、電腦,一切能與外界聯(lián)絡(luò)的電子產(chǎn)品,都被母親以學(xué)習(xí)的名義收繳。
    她想聯(lián)系陳明超,卻根本做不到。
    黑暗中,她悄悄坐起身,從床墊與床板的狹窄縫隙里,摸出了一本陳舊的日記本。
    這是她從小學(xué)到初中,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記錄。
    幾乎每一頁,都有陳明超的身影。
    自從上了高中,住進那個牢籠般的學(xué)校,她就再也沒有寫過日記。
    今天,她翻到了最后一頁,握著筆,在臺燈昏暗的光暈下寫道:
    “今天是被開除的第一天。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有些慶幸。因為今天和明超待了很久很久,聊了很多很多。我們還約定了一起上清北,那時候,我們應(yīng)該可以每天都呆在一起,一起逛街,一起上學(xué),一起吃遍所有好吃的……那時候的我們,應(yīng)該不再是一天只有十五分鐘了吧,嘻嘻…”
    活下去,是需要希望的。
    而江婉婷的希望,就是與陳明超一起上大學(xué)。
    寫完,她小心翼翼地將日記本塞回原處,帶著這份微小而珍貴的希望,沉沉睡去。
    四個半小時后。
    清晨六點半,江婉婷在母親平靜的呼喚聲中醒來。
    “婉婷,人的睡眠周期是15個小時。只要卡著這個時間點起床,你就不會有困意。所以睡四個半小時是完全科學(xué)的。如果實在困,中午再睡一個半小時補回來。”
    江母的聲音像是設(shè)定好的程序,精準而冰冷,縈繞在江婉婷的耳邊。
    江婉婷什么也沒說。
    她睡意惺忪地爬起來,走到洗漱臺前,用冰冷的自來水狠狠潑了一把臉。
    刺骨的涼意讓她清醒了些許。
    刷牙,洗臉,然后在母親的監(jiān)督下,坐到書桌前,開始新一天的學(xué)習(xí)。
    就算回到了家里,她的時間,依然被精確到了秒。
    就在這時,妹妹的房間里爆發(fā)出尖銳的怒吼。
    “我不去上學(xué)!你們要是敢逼我,敢讓我過姐姐那樣的日子,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很快,父親江隆氣呼呼地從江婉瑜的房間里沖了出來,臉色鐵青。
    “江婉瑜,我看你是徹底廢了!有種你就滾出這個家!”
    “滾就滾!我還怕你們不成!我現(xiàn)在就收拾行李!按照你們這套教育方法,你們總有一天會把我姐給逼死!”
    江婉瑜站在門口,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指著父親的鼻子怒罵。
    江婉瑜,江婉婷的妹妹,昨晚那個對她眨眼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