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馬嘯天16歲。
就是在這一年,他爹對他說出了這輩子最絕情的話:“你要是敢去參軍,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為啥?”馬嘯天梗著脖子向他爹質(zhì)問。
“你娘托人捎過話,這輩子都不準你見過槍炮,否則就會大難臨頭?!?
“我干啥要聽她的?她是扁的圓的我都不知道,除了生我她養(yǎng)過我一天嗎?”積壓多年的怨氣讓馬嘯天口不擇。
他爹一個嘴巴抽在他臉上。
十六年來他爹第一次動手打他。
馬嘯天捂著被打的臉頰眼里燒著火?!澳憔褪谴蛩牢椅乙策@么說。我沒娘,我娘早死了!”
他爹猛地將手再次掄起,不過那高高舉起的手掌哆嗦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落在他身上。
“你要是不認你娘的話干脆連我這個爹你也別認了?!?
馬嘯天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
他可以不認那個從沒見過面的娘可他不能不認這個將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爹。
馬嘯天頭也不回地摔門離去。
斷了當兵念想,馬嘯天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與槍炮有緣了。
可哪曾想就在當晚他便見到了槍炮……
坐在老么家的炕沿上馬嘯天生著悶氣。
“嘯天,別跟你爹慪氣了,告訴你個好事保你樂呵?!崩厦匆荒樕衩氐販惲诉^來。
馬嘯天無精打采地沒吱聲。
“快說說,啥好事?”
一旁的豁牙子迫不及待地插嘴。
“我爹告訴我的,隊上剛剛買了臺14寸黑白電視機,就在今晚給大家伙播節(jié)目?!?
“啥?!”馬嘯天和豁牙子異口同聲。
突如其來的興奮沖散了馬嘯天心底的憋悶,就連那一直隱隱作痛的臉頰都不疼了。
“智取威虎山!”老么眼里放著光。
“我聽說電視那玩意可比電匣子好多了,不但能聽到動靜還能看到真人?!被硌雷右荒樒诖?
“那還等啥?趕緊走啊!”馬嘯天急吼吼地催道。
“這天還沒擦黑呢?!崩厦纯戳搜鄞巴狻?
“等天黑就沒有好位置了?!?
在馬嘯天的鼓動下,三個少年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雪殼子向生產(chǎn)隊會議室走去。
雖然搶到了最前排,離電視機最近,可也離鹵水缸最近,那股刺鼻的氣味熏得馬嘯天一陣陣惡心,但心里還是高興。
餓著肚子硬等了將近兩個鐘頭,天徹底黑透了。
前來看電視的村民越來越多,將會議室擠得是水泄不通。
果然像老么說的,放的就是《智取威虎山》。
即便電視屏幕上全是雪花點也把第一次看電視的村民們看得是熱血沸騰。
可就在楊子榮舉槍射向座山雕的那一刻,電視屏幕突然滋啦亂閃起來。
恍惚間,馬嘯天竟覺得那顆子彈直直射向身旁的豁牙子。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抬手揉了揉眼睛。
可再一看,豁牙子竟真像中槍似的,一頭栽進面前的鹵水缸!濺起的黑水在墻上潑出一個猙獰的人形。
馬嘯天驚得目瞪口呆。
“都讓開,要出人命啦!”做豆腐的張瘸子抄起葫蘆瓢就往缸里舀。
等把豁牙子撈出來時,他棉褲結(jié)了一層冰殼,牙關(guān)磕得咯咯響。
緩過神的馬嘯天一把推開張瘸子,滿臉驚駭?shù)乜粗硌雷印?
在確定豁牙子不是真被子彈打中還活著后,扯下圍脖給豁牙子擦臉上的鹵水,可他幾把都沒能把濺在豁牙子印堂上像滴墨汁似的鹵水給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