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時,江晚寧指尖終于松開了攥得發(fā)皺的絹帕。半個月來,車簾外的風(fēng)光從官道,漸漸變成了鄉(xiāng)野的青禾黛山,連風(fēng)里都少了幾分逼人的貴氣,多了些泥土與草木的清香。
春桃早已按捺不住,扒著車窗往外瞧,見前方街口掛著“青溪鎮(zhèn)”的木牌,連忙回頭喚她:“小姐!到了!您快看,這鎮(zhèn)子看著多熱鬧!”
江晚寧掀開車簾一角,目光緩緩掃過街面。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兩側(cè)鋪子挑著褪色的布幌,有賣糖畫的老者正用小銅勺在青石板上勾出栩栩如生的蝴蝶,引得孩童圍著拍手;
挑著菜擔(dān)的老農(nóng)肩上搭著汗巾,吆喝聲洪亮又質(zhì)樸;街角的包子鋪冒著白霧,熱氣裹著麥香飄得老遠。這里沒有京城的兵荒馬亂,也沒有裴家的壓抑沉郁,連行人的腳步都帶著幾分自在。
“確實是個安生地方?!苯韺庉p聲道,心里卻悄悄盤算起另一件事——如何讓安沐辰“知趣”離開。
這半個月來,安沐辰的照顧細致得近乎妥帖。她暈車時,他會提前備好薄荷糖與暖爐;她夜里難眠,他會讓隨從在車外輕聲彈些舒緩的曲子;就連三餐,也總能精準(zhǔn)避開她不愛吃的蔥姜,端上她偏愛的清淡菜式。
可這份好,卻讓江晚寧越發(fā)不安。
兩人決定先回驛站與安沐辰說清楚,轉(zhuǎn)身就瞥見街口的驛站方向,一抹月白色身影正倚著門框望過來——是安沐辰。
他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見她們過來,立刻快步迎上來,笑容里帶著幾分雀躍:“晚寧,春桃,你們可算回來了!我剛?cè)ソ挚诘木茦怯喠瞬?,都是新鮮的河鮮,快隨我進去?!?
江晚寧腳步一頓,下意識想推辭,卻被安沐辰不由分說地引著往驛站里走。
驛站的二樓雅間收拾得干凈,臨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見街景,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三副碗筷,清蒸鱸魚冒著熱氣,翡翠青菜透著鮮亮,還有一碗溫?zé)岬碾u湯,飄著幾顆紅棗。
“我記得你不愛吃油膩的,就讓廚房少放了鹽?!卑层宄揭贿吔o她布菜,一邊笑著說,“青溪鎮(zhèn)的河鮮很有名,你嘗嘗這鱸魚,肉質(zhì)很嫩?!?
江晚寧捏著筷子的手微微收緊,指尖泛出淺白。她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安沐辰:“安世子,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叫我沐辰就好。”安沐辰抬眸,眼底帶著幾分認真,“這一路咱們也算同路,不必總叫‘世子’,生分得很?!?
這話他這半個月來提過好幾次,江晚寧卻總覺得身份有別,不敢逾矩???
如今話到嘴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改口:“沐辰,我和春桃今天逛了逛青溪鎮(zhèn),覺得這里民風(fēng)淳樸,遠離俗世……我們想在此地定居?!?
話音落下,安沐辰夾菜的手猛地一頓,銀筷在瓷盤上輕輕磕了一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他沉默了片刻,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又恢復(fù)了溫和的神色:“青溪鎮(zhèn)雖好,卻未免太小了些。再往前不遠就是臨江府,那里風(fēng)景更勝,也更繁華,不如我們一同去看看?說不定你會更喜歡那里?!?
“我性子喜靜,不愛繁華?!苯韺幋瓜卵劢?,聲音輕卻堅定,“我們今日回來,也是想……同你告別。多謝你這一路的照顧,日后若有機會,我定當(dāng)報答。”
安沐辰聞,臉上并未露出不悅,只是淡淡抬手,給她添了勺雞湯:“先吃飯吧,菜要涼了。有什么事,吃完飯再說。”
江晚寧看著碗里飄著的紅棗,心里越發(fā)忐忑。她能感覺到安沐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幾分探究,卻又不顯得冒犯。
春桃在一旁只顧著低頭吃飯,顯然也察覺到了氣氛微妙,不敢多。
飯后,安沐辰提議去驛站旁的溪邊散步。夕陽西下,余暉把溪水染成了金紅色,岸邊的柳葉垂在水面,被風(fēng)吹得輕輕晃動。兩人并肩走著,一路都沒說話,只有腳步聲與水聲交織在一起。
江晚寧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厲害。她不知道安沐辰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愿離開,還是另有打算?正琢磨著該如何再開口,卻聽見安沐辰忽然嘆了口氣。
“晚寧,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卑层宄酵O履_步,轉(zhuǎn)過身看著她,眉頭微蹙,神色帶著幾分為難,“原本不想讓你煩心,可現(xiàn)在看來,不說不行了?!?
江晚寧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攥緊了裙擺:“沐辰,這是何意?”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母親的家書?!卑层宄降穆曇舻统亮藥追郑抗饴湓谒樕?,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我母親與裴家大奶奶有些交情,信里提了些裴二爺?shù)氖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