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聞頷首:“李大夫有功,待疫情結(jié)束,我自會為他請旨嘉獎?!?
見裴忌半句沒提藥方的“異常”,安沐辰懸著的心才稍稍落下??磥砼峒蛇€不知道江晚寧的事,也不知道那藥方是江晚寧幫忙完善的。
他松了口氣,又強撐著陪裴忌說了幾句場面話,直到裴忌轉(zhuǎn)身離開,他才扶著門框滑坐在地,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帕子上的淡紅,又深了幾分。
安沐辰這邊憂心忡忡,待在陳府的江晚寧,更是整日活在惶恐里。
西跨院的窗欞糊著淺藍(lán)的紗,風(fēng)一吹就輕輕晃蕩,像極了江晚寧那顆懸在半空的心。自那日從昏迷中醒來,聽聞裴忌已到臨江府的消息后,她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白日里哪怕是坐在窗邊刺繡,指尖也會莫名發(fā)顫;到了夜里,更是頻繁做噩夢。
夢里總是回到那座朱門緊閉的裴府,裴忌立在雕花木廊下,玄色錦袍上的暗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眼神冰寒,開口時聲音裹著刺骨的嘲諷:“江晚寧,你倒是會躲。騙了我就想一聲不吭地跑掉?”
她想逃,雙腳卻像灌了鉛,只能眼睜睜看著裴忌一步步走近,那雙曾溫柔牽過她的手,此刻卻像是要扼住她的咽喉……
夜夜被噩夢驚醒,江晚寧的氣色一日比一日差。原本飽滿的臉頰陷了下去,眼底的青影重得像染了墨,連往日里亮得像星子的眼睛,也失了神采。
這日午后,春桃端著描金白瓷盤輕輕推開房門,盤里的藕粉桂花糖糕透著淺粉,還冒著淡淡的熱氣。
她見江晚寧又靠在床欄發(fā)怔,手里的繡針半天沒動一下,眼底的心疼又濃了幾分,忙快步上前,把盤子遞到江晚寧跟前,語氣帶著點討好的獻寶:“姑娘,您瞧!我照著您教我的法子做了藕粉桂花糖糕,用的是咱們剛到臨江府時釀的桂花蜜,今兒剛開封,甜得很呢,您嘗嘗?”
江晚寧抬眼,看見春桃眼底的期盼,嘴角勉強扯出一抹淺淡的笑,她不想掃了春桃的興。她伸出手,指尖觸到糕點的溫?zé)?,輕輕捏起一塊,咬了一小口。
桂花的甜香瞬間漫進嘴里,藕粉的軟糯在舌尖化開,甜而不膩,唇齒間還留著蜜香。若是往日,她定會歡喜地多吃兩塊,可此刻,那點甜味卻像隔了一層霧,壓不住心底翻涌的苦澀。
“好吃?!彼p聲說,聲音輕得像羽毛。
春桃見她肯吃,立刻喜笑顏開,可還沒等她再說句話,就見江晚寧把剩下的半塊糕點放回盤子里,指尖輕輕攏了攏衣袖,眼底的光又暗了下去。
“姑娘,您再吃一塊吧?”春桃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點懇求,“您這幾日都沒吃多少東西,再這么下去,身子該熬不住了。”
江晚寧搖了搖頭,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葉上,聲音里裹著化不開的愁緒:“沒胃口?!?
裴忌這兩個字,就像一把懸在頭頂?shù)睦麆?,時時刻刻都讓她不得安寧。只要裴忌還在臨江府,只要他還沒走,她就覺得自己像個藏在暗處的逃犯,隨時可能被揪出來。
“姑娘,您也別太擔(dān)心了?!贝禾要q豫了半天,還是握住了江晚寧冰涼的手,掌心的溫度想給她點安慰,“裴二爺他……他未必會查到這里來。咱們改了姓氏,府里的人都只當(dāng)您是安世子的朋友,沒人知道您的真實身份。只要咱們不出去,就不會被他發(fā)現(xiàn)的。”
“不會嗎?”江晚寧喃喃自語,眼神里滿是不確定。裴忌那樣心思縝密的人,臨江府就這么大,他若真想查,又怎么會查不到?
“當(dāng)然不會!”春桃連忙加重語氣,像是在說服江晚寧,也像是在說服自己,“等疫情一結(jié)束,裴二爺肯定會回京城去。到時候城門解封了,奴婢就陪著姑娘離開這里,咱們?nèi)ヌK州,去杭州,找個沒人認(rèn)識咱們的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再也不回來了!”
春桃的話像一粒定心丸,讓江晚寧懸著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她望著春桃堅定的眼神,緩緩點了點頭。
是啊,再等等,等疫情結(jié)束,等裴忌離開,她就帶著春桃走。到時候山高水遠(yuǎn),她和裴忌,便再也不會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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