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此未免太過絕對?!币恢遍]目養(yǎng)神的老宰相,此刻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抬起烏木拐杖,輕輕敲在青石板上,發(fā)出“篤、篤”兩聲,沉而有力,像是敲在每個人的心尖上。殿內(nèi)原本嘈雜的爭論聲,頓時像被掐斷了似的,漸漸小了下去。
老宰相抬頭看向陛下,目光渾濁卻銳利,掃過沈大人與英國公時,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陛下,北疆困局事關(guān)國本,一步錯便可能滿盤皆輸,不可草率定論。沈大人與英國公擔憂北疆安危,心急如焚,這份心意可嘉;但若此時貿(mào)然撤換主將,新將到任,先要熟悉嶧城地形、認全麾下將士、理清北疆防務(wù),少說也要日??蓭F城之內(nèi),糧草怕是撐不了那么久,這日,便是城中將士與百姓的生死關(guān),恐會延誤戰(zhàn)機,反而讓匈奴有機可乘?!?
英國公聞,臉色瞬間一沉,像是被戳中了痛處,往前一步,鎧甲再次發(fā)出“哐當”的聲響,語氣也變得尖銳起來:“宰相大人這是在為蕭景睿開脫嗎?如今北疆守軍連飯都吃不上,將士們怨聲載道,蕭景睿連最基本的糧草調(diào)度都做不好,這樣的主將留著何用?難道要讓北疆的將士們、百姓們,都陪著他送死嗎?”
“英國公息怒。”老宰相不卑不亢地回應(yīng),拐杖再次輕輕落地,“糧草調(diào)度一事,并非全由主將決定。北疆路途遙遠,多是崎嶇山路,糧草運輸本就艱難,近日又逢暴雪,山路被封,運輸延誤在所難免。再者,之前軍糧丟失之事,尚未查清。在此事未水落石出前,便將所有罪責全推給蕭景睿,是否太過武斷?”
英國公臉色瞬間漲紅,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抬手就要反駁,剛張開嘴,又有幾位中立重臣上前附和老宰相的說法。
兵部老臣捋著胡須道:“宰相大人所極是,軍糧丟失疑點重重,貿(mào)然換將恐失軍心;”禮部尚書也補充道:“嶧城乃北疆咽喉,主將驟換,城內(nèi)守軍必亂,此事需謹慎??!”
一時間,殿內(nèi)再次吵作一團——附和沈大人、英國公的官員,指著老宰相與中立派,指責他們“偏袒蕭景?!薄安活櫛苯参!?。
中立官員則據(jù)理力爭,堅持“先查軍糧、再定罪責”,雙方各執(zhí)一詞,聲音越來越大,燭火被吵得劇烈搖晃,墻上的人影纏斗不休,像極了此刻朝堂上的暗潮洶涌。
陛下坐在龍椅上,聽著耳邊的爭論,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痛欲裂。他看著眼前吵得面紅耳赤的群臣,一邊是貴妃兄長與手握兵權(quán)的英國公,背后牽扯著二殿下的勢力。
一邊是德高望重的老宰相與中立重臣,秉持著朝堂穩(wěn)定的底線。此事無論如何決斷,都可能引發(fā)連鎖反應(yīng)。
“夠了!”陛下猛地一拍案幾,“啪”的一聲脆響,震得案上的青瓷茶杯猛地跳起,涼透的茶水潑出大半,灑在那份急報上,墨痕瞬間暈開,像一道道黑色的淚痕。
殿內(nèi)的爭論聲瞬間戛然而止,所有大臣都猛地低下頭,連呼吸都放輕了,剛才還據(jù)理力爭的官員,此刻都垂著肩,不敢抬頭看陛下陰沉的臉色。
陛下深吸一口氣,指腹用力按了按眉心,壓下心中翻涌的煩躁。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殿內(nèi),從沈大人緊繃的側(cè)臉,到英國公漲紅的面頰,再到老宰相沉穩(wěn)的身影,最后落在剛進門不久、一直沉默站立的裴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