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極的尸體倒在焦土中央,胸口烙印仍在蠕動,像一團將熄未熄的炭火。夜瀾站在他面前,指尖還殘留著骨刺穿透皮肉的觸感。那根血令樁已被收回,插在腳邊石縫中,微微震顫,仿佛仍能聽見夜家祖地深處傳來的低語。
幽瞳緩步上前,尾巴輕輕掃過地面殘血,鼻尖微皺。她打了個噴嚏,聲音清脆。
“他在說謊?!彼吐曊f,“一直到死都在騙自己?!?
雷嗔啐了一口,雷光在掌心噼啪炸響:“死了也該劈八百遍。”
夜瀾沒說話,俯身拔出幽冥劍,劍身沾了混沌黑液,正緩緩腐蝕金屬。他抬手一揮,冰雷之力纏繞劍刃,將污穢凍結(jié)成灰。隨后,劍尖輕點趙無極眉心殘留的印記。
一道裂痕浮現(xiàn)。
識海未散。
“還能挖?!币篂戦_口,聲音冷得像從井底撈上來的鐵,“我要知道是誰讓他瘋到這種地步?!?
風(fēng)無垢立刻展開折扇,扇面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符線,迅速勾勒出趙無極神魂的殘存軌跡?!白R海正在自毀,三重幻咒已經(jīng)激活,貿(mào)然進入會中招?!?
青蘅一步跨前,劍未出鞘,劍氣卻已割裂空氣,在夜瀾周身劃出四道弧形防線?!拔襾頂嗪笫?。”
幽瞳九尾舒展,環(huán)繞成環(huán),寒氣自尾尖彌漫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層半透明屏障。“我能護住他的神識不被污染。”
雷嗔直接站到夜瀾背后,雙手按上他肩胛,雷力如江河倒灌,涌入經(jīng)脈?!皠e啰嗦,快進去,我在外面守著?!?
夜瀾閉眼,靈識順著幽冥劍探入裂縫。
眼前驟然漆黑。
血霧翻涌,化作漩渦,無數(shù)扭曲人臉從中浮現(xiàn),發(fā)出無聲嘶吼。第一重幻咒——恐懼之淵,試圖以童年記憶吞噬入侵者。夜瀾不動聲色,月神血脈微動,那些哭喊聲瞬間失真,如同隔著厚墻傳來。
第二重——貪欲之鏡,映出無數(shù)個他站在高臺之上,萬民跪拜,手中握著不死藥、永恒權(quán)柄、甚至復(fù)活之術(shù)。他冷笑一聲,神識如刀,直接斬碎鏡面。
第三重最難纏——悔恨回廊。畫面里,母親抱著年幼的他,在雪夜里奔逃,身后是夜鴻煊冷漠的臉。那一劍落下時,他聽見自己前世的最后一聲喘息。
“夠了?!币篂懙秃龋`幻天塔第六層開啟,洞察天機之力如光瀑沖刷識海,所有虛假影像轟然崩塌。
真實記憶浮現(xiàn)。
血池翻滾,腥臭撲鼻。一座隱秘地宮深處,夜鴻煊跪在池邊,雙手捧著一塊玉簡。玉簡上刻著生辰八字,正是他夜瀾的命格。
“以此子精魄,祭我登頂之路?!币锅欖勇曇羝届o,沒有絲毫顫抖,“換我夜家家主之位,永鎮(zhèn)北域?!?
血影門長老現(xiàn)身,披著猩紅長袍,臉上紋著古老契約符文。他接過玉簡,投入血池。剎那間,血水沸騰,一道靈魂契約成型,烙印在兩人掌心。
“你將以親族之血為引,助我血影門滲透夜家。”長老低語,“而你,將取代現(xiàn)任家主,成為我們的人?!?
記憶繼續(xù)推進。數(shù)年后,夜瀾丹田被破,墜入寒淵那一夜,夜鴻煊站在崖邊,手中握著一枚染血的耳墜碎片,嘴角揚起。
“終于……清凈了?!?
畫面戛然而止。
夜瀾猛然睜眼,額頭滲出冷汗,右臉傷處隱隱發(fā)燙。他踉蹌一步,被幽瞳扶住。
“看到了?”雷嗔怒問。
夜瀾點頭,嗓音沙?。骸笆撬H手交出我的命格。”
“什么?!”雷嗔雙目赤紅,一掌拍向虛空,雷光炸裂,地面炸出深坑,“那個老狗!他不是被迫的?他是主動的?!”
幽瞳九尾暴動,寒氣失控,整片空間溫度驟降。她盯著記憶殘影消散之處,尾巴猛地一甩,最后一絲影像被撕成碎片。
“他說謊?!彼а溃八f是為了家族……可他的心跳,和他的野心一樣熱?!?
風(fēng)無垢合上折扇,指尖摩挲著琴弦殘端:“難怪趙無極會鋌而走險。有人在他背后許諾一切,而那個人,正是夜家自己人?!?
青蘅沉默良久,終于開口:“若此約屬實,夜鴻煊早已不是家主候選人,而是叛族者。”
夜瀾低頭,掌心攤開,一片泛黑的紙屑靜靜躺著——那是從趙無極識海深處剝離出的契約殘片,上面還殘留著夜鴻煊的指印與血痕。
他盯著那枚指紋,仿佛能看見那只手當(dāng)年如何穩(wěn)穩(wěn)遞出玉簡,如何在暗處簽下名字,如何笑著看親侄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