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在寒淵裂口邊緣緩緩消散,濃霧如凝固的潮水,靜止不動。夜瀾剛穩(wěn)住身形,右手立刻橫擋身前,掌心浮現(xiàn)出冰藍色的紋路,三道霜環(huán)迅速成形,將那名嬰孩牢牢圍護其中。幽瞳輕輕一甩尾,將懷中的孩子懸空托起,毛茸茸的耳朵微微顫動。
“別碰它的皮膚?!币篂憠旱吐曇?,仿佛怕驚擾某種沉睡的存在,“用尾尖控制即可?!?
話音未落,那嬰孩忽然睜開了雙眼。
紫色光芒自瞳孔深處迸發(fā)而出,毫無嬰兒應有的懵懂,反而透出一種近乎清醒的惡意。幽瞳九條尾巴瞬間繃緊,一道冰符從尾梢疾射而出,直取嬰孩天靈!
千鈞一發(fā)之際——
“瀾兒……殺了我……趁我還記得你是誰……”
一個沙啞、疲憊又帶著顫抖的聲音響起,熟悉得令人心顫,宛如當年雪夜里默默遞來丹藥的那個男人。
夜瀾渾身一僵,連呼吸都停滯了。
雷嗔手中的骨鞭猛然揚起,電光噼啪炸響:“閉嘴!你這裝神弄鬼的東西,也敢叫主人的名字?”
“等等?!币篂懱謹r下他,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卻并未松開鞭柄,“這個聲音……不是模仿?!?
他緩緩跪下,視線與那雙紫瞳齊平。面具下的右臉隱隱作痛,仿佛舊日雷劫仍在皮肉間游走。他記得最后一次見叔父,是在家族大殿外。那人立于廊柱的陰影中,看著自己被廢去丹田,始終沉默不語。他曾以為那是冷漠,是背叛;如今才明白,或許只是無力。
可眼前之物分明只是一個容器,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幻天塔第六層驟然震動。
兩幅畫面強行闖入腦海:
第一幕——他親手斬下嬰孩頭顱,鮮血噴涌。剎那間,北域大地崩裂,無數(shù)黑影自地底爬出,玄靈界淪為血海煉獄。
第二幕——他抱著嬰孩離去,三日后,夜鴻煊的尸身猛然睜眼,胸口金紋爆裂,天地共鳴,一座以百萬生靈為祭品的獻祭陣圖徐徐展開。
兩條路,皆是絕境。
青蘅倚靠在碎石堆上,指尖仍在玉佩底座劃動斷續(xù)的符印。她唇色發(fā)青,氣息微弱:“不能殺……也不能留……怎么辦?”
無人回應。
風卷著濃霧掠過裂口,衣袍獵獵作響。幽瞳的尾巴繃得筆直,冰封之力持續(xù)壓制,可那紫光仍在瞳孔深處游移,如同困獸尋找出口。
雷嗔突然上前一步,高舉骨鞭,背后雷翼轟然展開,銀發(fā)被電流掀起,整個人宛若自雷霆中走出的戰(zhàn)神。
“讓我來!”他吼聲震得山石微顫,“你說他是你叔父?可你也是我主人!這一刀若是能讓你心里好受些,那就劈在我身上!若非有人動手不可……我替你殺!”
鞭尖垂落,直指嬰孩咽喉,電光跳躍,隨時準備貫穿。
夜瀾終于抬頭。
他眼中布滿血絲,有掙扎,也有片刻清明。他沒有下令,也沒有阻止,只是伸手握住了骨鞭的末端。
“……謝謝?!?
那一握極輕,卻讓雷嗔心頭狠狠一震。
他知道,這一刀終究不會落下。但主人需要一個人站出來打破僵局,需要一把愿意替他背負罪孽的刀。
而現(xiàn)在,他就是那把刀。
霧氣依舊厚重,銀光徹底熄滅。四人佇立裂口邊緣,無一人移動分毫。
嬰孩閉上了眼睛,紫光退去,眉心金紋緩緩流轉,仿佛在等待下一個時機。
幽瞳低聲提醒:“它剛才說的話……不全是假的。我能感知到月神氣息波動,說明確實有殘念存在?!?
“所以它并非純粹傀儡?”夜瀾緩緩松開骨鞭,聲音沙啞,“它是‘善念’的投影,卻被混沌污染了意識。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夜鴻煊的記憶與情感,可鏡中之影……早已扭曲?!?
“那你還在猶豫什么?”雷嗔喘著粗氣,雷力仍未收回,“既然知道是陷阱,直接毀了它不行嗎?”
“毀不了?!庇耐珦u頭,“你沒看見剛才那一擊?冰符觸及它頭頂時,反噬直接沖入我的識海。這不是普通載體,而是‘封印核心’的一部分。強行抹殺,等于撕開冥主的牢籠?!?
空氣再度凝滯。
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鐘鳴,似從地底深處傳來,又似某種儀式即將啟動的信號。青蘅猛地睜眼:“北域祭壇……開始運轉了?!?
夜瀾閉了閉眼。
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要么親手終結這段虛假的親情,換取片刻安寧;要么放任不管,等它與夜鴻煊的尸身共鳴,引爆整個北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