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鉤,風拂松濤。
白鶴宗后山的一座觀星亭內,七巧倚欄而立,素手緊握一枚傳訊玉簡——那是半盞茶前秦楓發(fā)來的:
“七巧姑娘,三日后我將遠行,或不再返涼州??煞褚粩??秦楓?!?
月色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縷不愿離去的幽思。
……
第三日,拂曉。
青溪柳岸,薄霧氤氳。秦楓負手立于石橋中央,青衫微濕,氣息比三日前更顯內斂,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劍。身后腳步聲輕響,七巧御風而來,紫裙翩然,發(fā)間玉釵輕顫。
“秦楓……”她喚了一聲,聲音比想象中輕。
秦楓轉身,目光澄澈,帶著溫和的笑意,卻無半分雜念?!捌咔晒媚?,叨擾了。”
兩人隔橋相望,溪水潺潺,像在替他們沉默。
七巧深吸一口氣,指尖掐訣,一層薄薄的隔音光幕籠住石橋。她抬眸,眸底映著晨霧,也映著秦楓的身影。
“那日大戰(zhàn),我……很擔心。”她聲音微顫,卻努力平穩(wěn),“后來父親說你平安,我才放下心??捎致犝f你要走,便……再也坐不住。”
秦楓輕嘆:“涼州已風波四起,我若留下,只會給此地添更多血雨。況且——”
他話未說完,七巧忽然上前一步,袖中滑出一枚同心玉佩,雙手奉到他面前。玉佩流轉著柔和靈光,是她親手以神魂溫養(yǎng)七七四十九日的“靈犀佩”——象征道侶之契。
“秦楓,我知你志在九天,也知此物或許配不上你?!彼淖阌職猓曇魠s輕若飛羽,“可我還是想告訴你——七巧愿棄這安穩(wěn)山門,隨你浪跡天涯,同參大道,共結……雙修之契?!?
話到最后,她耳根通紅,卻倔強地抬著頭,等一個答案。
秦楓垂目,看著那枚玉佩,久久未語。晨風掠過,吹動他的發(fā)梢,也吹皺了七巧心湖。
良久,他抬手,卻并未接過玉佩,而是輕輕將七巧的手推回。
“七巧姑娘,你天資靈秀,心性澄明,是我敬佩的道友。”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但秦楓此生,唯愿以劍問道,以血開路。情絲于我,如劫非緣?!?
七巧指尖一顫,玉佩險些墜落。她勉強牽起嘴角,聲音發(fā)澀:“原來……是嫌棄我修為低微,拖你后腿么?”
秦楓搖頭,目光坦然:“我若因修為高低而擇侶,與市井之徒何異?只是道心唯堅,再容不下第二件事物。結道侶,于我而,非助力,反成牽絆——對你亦不公平?!?
七巧怔怔望著他,眼眶微紅,卻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她忽然笑了,帶著一點凄然:“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秦楓拱手,深深一揖:“七巧姑娘之情,秦楓銘記于心,此生不敢輕負。然大道在前,終須獨行。愿你日后得遇良人,共登仙途?!?
風過柳梢,帶起細碎葉聲,像誰人的嘆息。
七巧握緊玉佩,后退半步,斂衽還禮,聲音輕卻堅定:“那便……愿你早日化神,成就無上大道。若有一天,你倦了九天風雪,涼州仍有舊友,溫酒以待。”
她轉身,紫裙掠過石欄,像一朵被風吹散的紫藤花。晨光將她的背影拉長,漸漸沒入霧色。
秦楓立于橋上,目送那道身影消失,指尖微動,終究沒有挽留。他抬頭望向天際,眸中唯余劍光與遠云。
溪水東流,不舍晝夜;情絲斬落,大道獨行。
……
云州,幅員萬里,蒼嶺連亙,靈脈如龍。
與戰(zhàn)火剛熄的涼州相比,這里天光澄凈,云霞深處時常有瑞鶴排空,靈氣濃郁得幾乎凝為雨絲,落在蒼翠山脊上,便化作點點靈泉,叮咚而下。
極目望去,一條大江自西向東奔涌,名為“滄瀾”,其主脈在云州腹地拔起萬仞,形成“滄瀾山”。
此山九十九峰,峰峰藏靈,最高處“天穹頂”終年云霧繚繞,宛如仙人執(zhí)筆在青天上暈染的水墨。
正道六大宗之一——天衍宗,便雄踞于此。
……
晨曦初照,滄瀾山外八百里。
一艘清光流轉的飛舟穿云而出,舟首立著青衫少年,衣袍獵獵,正是秦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