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曹府書房。
燈火搖曳,書卷堆疊。
曹丕獨(dú)坐幾案前,手中攤開的是《韓非子》。他卻一字未讀,目光死死落在門口。
一名親信悄聲來報(bào):“二公子,陛下前日設(shè)小宴,邀大公子與四公子同席。席間甚為親厚,還稱二公子如山,四公子如水?!?
話音一落,曹丕眉頭驟然緊鎖,指尖將書頁捏得皺裂。
“如山、如水……唯獨(dú)無我?”
親信退下,書房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
曹丕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漆黑夜空,心中暗潮洶涌:
“父親今日權(quán)傾天下,眾口早已議論紛紛。陛下又籠絡(luò)兄長與子建,一重穩(wěn)重,一重才情,皆得帝心。唯我,既不受寵,又不得顯?!?
他閉上眼,冷笑一聲:
“昂兄太重,子建太輕。一個(gè)沉穩(wěn)過頭,必成桎梏;一個(gè)才氣外露,遲早失足。若要守得父業(yè),唯有我?!?
次日清晨,曹丕獨(dú)自入相府書庫,翻閱歷代權(quán)臣與儲嗣之事。
他指尖在竹簡上緩緩劃過,低聲自語:
“漢之宣帝,少時(shí)不見親近,終能中興。
梁冀專權(quán),然因驕奢而亡。
父親既是當(dāng)世權(quán)臣,我若欲承之,必須藏鋒,須學(xué)以退為進(jìn)?!?
他目光一凜,心中已有計(jì)較:
“讓父親放心,讓皇帝無懼,讓兄弟們自損。我,只需靜候時(shí)機(jī)?!?
數(shù)日后,三兄弟同席。曹昂舉杯勸酒:“子桓(曹丕字),你近日少與陛下接觸,可要常入宮中,不可讓人說你疏遠(yuǎn)。”
曹植哈哈大笑:“是啊,二哥,陛下其實(shí)待人溫和,你若賦詩一篇,必定也能得寵!”
曹丕唇角微動,卻只是淡淡一笑:“我不同你們。我更愿讀史論兵,不必以詩文取悅。得寵一時(shí),不如得策一世。”
曹昂聞,眉宇微蹙,正欲再勸,卻見曹丕舉杯一飲而盡,神色冷峻,話已到此為止。
宴散,曹丕獨(dú)自歸房。
燭火搖曳,他低聲自語:
“父親與皇帝,不過一體兩面。兄長與子建,不過左右翼羽。將來風(fēng)雨驟起,誰能撐起曹氏?唯有我?!?
窗外風(fēng)聲獵獵,仿佛也在為他孤影添上一層寒意。
春夜,洛陽城風(fēng)靜月明。
曹昂結(jié)束了與荀彧的政務(wù)討論,回到府邸,卻見弟弟曹丕書房依舊燈火未滅。
他踱步至門前,透過虛掩的門縫,只見曹丕獨(dú)坐幾案,面前堆滿史書兵法,卻遲遲未翻動,眉心緊鎖,似有千斤重?fù)?dān)壓在心頭。
曹昂輕輕叩門,笑聲溫和:“子桓,還未歇么?”
曹丕抬頭,神色一滯,勉強(qiáng)露出一絲笑容:“大哥,你怎么也還未休息?”
曹昂推門入內(nèi),隨手帶上門,抬手熄了一盞旁燈,只留主燭,暖光映出兩兄弟的面龐。
曹昂坐在對面,靜靜看著弟弟片刻,才緩緩道:
“子桓,這些日子,陛下對我與子建頗多親近,你心中可有不快?”
曹丕愣了一下,旋即搖頭:“大哥多慮了。兄弟同心,得寵也好,不得寵也罷,于我皆無妨?!?
曹昂目光犀利,卻帶著兄長的溫厚:“你我同出一門,怎會看不出你心思?子桓,你心懷不平,是人之常情。但我怕你因此生出隔閡?!?
曹丕沉默,指尖無意識地在桌案上輕敲。
曹昂續(xù)道:“父親權(quán)勢日盛,陛下疑懼,必會在我們?nèi)值苤刑魮?。你要明白,寵信來得快,也去得快。真正能守住曹氏的,是我們手足一心,而不是彼此較量?!?
他頓了頓,語氣愈加鄭重:“子桓,你性子深沉,眼光遠(yuǎn)大,這是優(yōu)點(diǎn)。但若過度藏鋒,既讓父親看不透你,也讓陛下不敢用你,那便是自損之道?!?
曹丕抬眼看著兄長,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既有敬佩,也有抗拒。
“那大哥以為,我該如何?”
曹昂放低聲線,語氣帶著從未有過的真摯:
“先安父親之心,再穩(wěn)陛下之意。你不必與我和子建爭什么。未來局勢兇險(xiǎn),若曹氏真遭大變,能護(hù)全家族的,未必是父親,而是我們兄弟。你若存隔閡,將來只會落人笑柄?!?
曹丕久久未語,手中竹簡被他捏得微微彎曲。
半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低聲道:“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與兄弟為敵?!?
曹昂望著他,眼神中仍有擔(dān)憂,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好。我信你?!?
燭火搖曳。
曹昂心中暗道:
“子桓心結(jié)未解,我的話或許只能壓一壓。但愿時(shí)日能化?!?
而曹丕低垂的眼眸深處,卻閃過一抹冷光:
“大哥,你誠意切,可你終究不懂。我若不自謀一途,曹氏未來,未必有我一席之地?!?
兄弟二人,各懷心思,夜色卻將他們的表情都埋沒在燭影之中。
那一夜,洛陽的春風(fēng)輕拂,曹植自外院飲酒歸來,醉意微醺。
他路過書房廊下,忽見門縫里透出燭光,里頭傳來兄長與二哥的低語。
他正欲推門,卻被那幾句隱約聽見的話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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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信來得快,也去得快……若曹氏真遭大變,能護(hù)全家的,是我們兄弟?!?
是大哥曹昂的聲音,沉穩(wěn)如山。
隨后,二哥曹丕低聲的嘆息:“我不會與兄弟為敵?!?
曹植心頭一震,醉意全消。他沒再推門,只是靜靜站在廊下,直到屋中燭火漸漸熄滅,兄長與二哥的腳步聲相繼遠(yuǎn)去。
庭院內(nèi),月色如水,竹影婆娑。
曹植倚著廊柱,喃喃自語:
“大哥胸懷如岳,二哥心機(jī)如深潭……而我,不過是個(gè)愛詠詩賦的書生?!?
他心底既自慚,又感動。
自小三人同榻而眠,如今卻各懷心思:大哥憂家,二哥謀遠(yuǎn),而自己呢?能否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世道中,為兄長分擔(dān)一絲?
曹植提筆,就著月光在素箋上揮灑,胸中感慨化作詩句:
“兄弟同心,山高水長;
一人憂世,一人謀邦;
我愿執(zhí)筆,寄情流芳,
但愿手足,共守曹梁?!?
筆走龍蛇,墨跡未干,他卻已淚意盈盈。
寫罷,曹植抬頭望天,星漢燦爛。
他輕聲自語:
“我雖不及大哥沉重,二哥深算,但我有我的劍——筆墨亦能安人心。若能慰藉父親,寬解陛下,使曹氏與漢室同安……此生,亦足矣?!?
風(fēng)吹過,吹動案上素箋,墨香與夜氣交織,像是要將他的心志傳遞給遠(yuǎn)方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