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然開始盤算,要如何將這十七年的虧欠,加倍彌補給那個受盡苦楚的孩子。
卻不知,他們口中“只是運氣差了些”、“略懂些醫(yī)理草藥”的女兒,此刻正陪著母親走在九曲回廊上,目光掠過一株草葉時,腦中閃過的是它淬煉后的毒性;
經(jīng)過荷塘?xí)r,評估的是水下能閉氣多久、何處可供換氣;
聽到遠處隱約的腳步聲時,已憑節(jié)奏精準判斷出來人身高體重乃至是否習(xí)武。
陽光灑滿相府庭院,溫暖而祥和。
沈昭月微微側(cè)頭,聽著母親溫柔的絮語,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看著這雕梁畫棟、富貴安寧的一切。
這就是她的家。
她微微蜷起指尖,那上面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
陽光有些刺眼,她輕輕瞇了一下眼,唇角彎起一個極淡、卻真實無比的弧度。
暗潮在溫暖的光線下無聲涌動,而她的歸家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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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nèi),沉水香的青煙裊裊盤旋,卻化不開沈珩眉宇間的凝重。
他負手立于窗前,望著庭院中初綻的玉蘭,沉聲道:“硯兒,月兒歸家,京城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如今不知多少雙眼睛正盯著我相府?!?
“她流落在外十七年,如今雖安然歸來,但昔日舊怨未消,新仇恐又添,我們需得盡早提防?!?
沈硯慵懶地倚在紫檀木書案邊,指間把玩著一支狼毫筆,嘴角噙著一絲冷峭的弧度:“父親放心。”
“十七年我們都等了,如今妹妹既已回來,那些魑魅魍魎若敢伸爪子,兒子不介意將他們一個個剁干凈?!?
“正好叫他們知道,沈家的明珠,不是誰都能覬覦的?!彼捯糨p慢,內(nèi)里的鋒芒卻銳利逼人。
侍立在沈硯身后的青鋒眼皮微抬,目光似無意地掃過緊閉的雕花門扉,嘴角幾不可查地撇了一下。
極快地低聲提醒:“公子,門外有只‘蝴蝶’撲騰過來了,腳步虛浮,呼吸雜亂,約莫是二房那位‘身嬌體弱’的蓉姑娘?!?
沈硯與沈珩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
沈珩重回案后坐下,端起茶盞,神色恢復(fù)如常。
沈硯則嗤笑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門外之人隱約聽見,卻又聽不真切具體語。
幾乎就在同時,書房門被輕輕叩響,隨即被推開一條縫。
沈玉蓉穿著一身嬌嫩的鵝黃衣裙,鬢邊簪著一朵新鮮的粉色海棠,端著一盤精巧的點心,柔柔弱弱地探進身來。
她未語臉先紅,聲若蚊蚋:“大伯父,硯哥哥,我…...我親手做了些蓮子糕,想著你們商議正事辛苦,特送來……”
她話未說完,一雙秋水眸便欲語還休地望向沈硯,滿是怯怯的仰慕。
沈硯放下筆,抬眸看她,眼神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毫不掩飾的譏誚,他刻意拔高了聲調(diào),確保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砸在沈玉蓉臉上:“喲,我當是誰。”
“二妹妹今日怎有閑暇到書房來?莫不是又眼神不濟,走錯了路?需知這書房是門,不是那鉆慣了狗洞的地方,二妹妹可要看清門檻,仔細別絆著了?!?
沈玉蓉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端著托盤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
那聲“狗洞”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得她耳中嗡嗡作響,羞辱感瞬間淹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