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
這是一天中最黑暗、最寂靜的時刻,是光明與黑暗交接前最深沉的混沌。沒有了人類文明不夜的燈火,天地間只剩一種純粹而又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這黑暗仿佛具有實質(zhì),能夠吞噬一切光線。連天穹之上的星光與月光,似乎都被那高懸天際,巨大并且詭異的幾何天幕無情吸收過濾,只留下一片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永恒暗色背景。
陸一鳴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據(jù)點頂層了望臺。這里由他親手搭建,使用了強化過的合金鋼板與防彈玻璃構(gòu)成,視野開闊,是整個據(jù)點的制高點。冰冷的夜風(fēng),夾雜著廢墟中特有的鐵銹與塵埃氣息,從城市深處吹來,鼓動他身上略顯寬大的作戰(zhàn)服衣角,發(fā)出“獵獵”輕響。風(fēng),讓他因長時間冥想而略顯僵硬的身體清醒了些許,卻絲毫吹不散心頭那股如同鉛云般日益沉重的巨大壓力。
他的雙眼,早已在無數(shù)黑夜的磨礪下適應(yīng)了黑暗。他不需要任何輔助設(shè)備,就能清晰看到下方縱橫交錯的街道輪廓。那些在災(zāi)難中扭曲斷裂的建筑,如同史前巨獸死后留下的猙獰骸骨,在深沉夜色中靜默矗立,無聲訴說著文明的悲歌。偶爾,在某片廢墟的陰影之間,會有一閃而逝,屬于夜行異獸的幽綠色或赤紅色瞳光亮起,如同鬼火飄忽不定,為這片死寂的城市,增添了幾分詭譎與殺機。
這座曾經(jīng)承載了千萬人口,一度繁華喧囂的現(xiàn)代化都市,如今已徹底淪為異維度生物的樂園,人類文明的禁區(qū)。
他剛剛從一場深度的,近乎自我催眠的冥想中恢復(fù)。在“第一實驗室”進行的那場關(guān)鍵**「純化」**實驗,所帶來的巨大能量與精神力消耗,已經(jīng)通過吸收一枚二階后期的隕石核心,加上精神力的自我修復(fù),補充得七七八八。但精神層面卻因觸及全新力量領(lǐng)域而亢奮不已,如同烈火燃燒,讓他毫無睡意。
他站在這里,并非欣賞這片獨屬于末日的蒼涼悲壯夜景,而是在進行一次深刻,乃至冷酷到極致的自我審視,同時對未來那片迷霧重重的道路,做著艱難的演算。
距離**「管理者」**那神明審判般的冰冷宣告,已經(jīng)過去了多久?
陸一鳴在心中默默計算。他的大腦如同最精密的計時器,將那些充滿了血與火,充滿了掙扎與求生的日日夜夜,一一回溯。三百六十個日夜,三百七十個日夜……將近一年的時間,已如指間滑落的沙礫,悄無聲息地流逝。
**三年之期**。一千零九十五天。如今,已過去三分之一。
這個詞,就像一道由未知法則構(gòu)成的無形枷鎖,從末日降臨的那一刻起,就緊緊套在每一個幸存下來的地球原生生命體脖子上。起初,在這場突如其來,顛覆所有常識的災(zāi)難面前,人們或許還對這個期限的真實性抱有懷疑或者麻木。在日復(fù)一日為下一口食物和下一個安全角落而掙扎求生的過程中,他們根本無暇去思考那么長遠的可怕問題。對他們而,活過今天,就是最大的奢侈與勝利。
但陸一鳴不同。他骨子里那份科研者特有,近乎偏執(zhí)的冷靜與理智,讓他從一開始就將這**「三年之期」**,視為一柄懸在整個人類文明頭頂,正在緩緩下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的思緒,如同倒放的電影,回到了一幕幕讓他永生難忘的畫面。
他回想起末日降臨之初,自己如同驚弓之鳥躲在加固過的房間里,聽著窗外傳來的凄厲尖叫與非人嘶吼,感受著那份對未知的無底恐懼,還有對自身渺小無力的絕望。那份記憶,至今依舊清晰,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鼓起勇氣走出房門,踏入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廢墟,在瓦礫與尸骸間艱難搜尋任何可能維生的物資。每一次打開一扇緊閉的門,每一次轉(zhuǎn)過一個街角,都像是一場用生命作為賭注,與死神進行的輪盤dubo。
他也回想起自己獲得神秘書冊和第一塊隕石核心后,初次覺醒超凡力量時的那種狂喜,那份喜悅幾乎要沖破胸膛。第一次具現(xiàn)出鋒利的合金長矛,第一次模擬出灼熱的等離子火球,第一次動用**「強化」**能力感受到自身速度與力量的暴漲……那種將命運從死神手中重新奪回,并牢牢掌握的感覺,是何等的令人沉醉與興奮。
在這一年里,他從一個蜷縮在角落里掙扎求生的普通大學(xué)生,成長為一名實力足以讓大多數(shù)能力者仰望的頂尖強者。他建立了自己的安全據(jù)點,擁有了遠超常人的力量、速度與感知,甚至將科學(xué)知識與超凡能力相融合,開始觸及“科學(xué)的魔法”這一獨屬于他的,深奧而且強大的領(lǐng)域。
換做任何一個幸存者,在短短一年內(nèi)取得這樣的成就,都足以自傲,甚至可以憑借這份實力,在“城市核心圈”那樣的龐大勢力中,過上呼風(fēng)喚雨并且錦衣玉食的人上人生活。
但是,夠了嗎?
陸一鳴的目光緩緩抬起,艱難地穿透沉沉夜幕,投向了那片無法看見,亦無法觸摸,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fā)著恐怖威壓的**「管理者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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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頭,仿佛想用自己那雙已能洞悉微觀世界的**「像素之眼」**,刺穿那層隔絕了現(xiàn)實與更高維度的冰冷屏障。他的內(nèi)心深處,一個理智到冷酷的聲音,正在反復(fù)地、無情地拷問著他自己:陸一鳴,你這樣的成長速度,你這樣的力量積累,真的足夠應(yīng)對那所謂的“最終審判”嗎?真的能夠讓你獲得那虛無縹緲,連定義都模糊不清的“升維資格”嗎?
“突破……世界……極限……”
陸一鳴低聲地,一字一頓地呢喃著這六個字。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一個世界的重量,重如千鈞,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什么是**「世界極限」**?
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比末日本身的真相更加重要。是速度超越音障,達到第一宇宙速度?是力量能夠一拳擊穿山巒,一腳震裂大地?還是能像舊時代神話傳說中的神明一樣,呼風(fēng)喚雨,掌控雷電,焚山煮海?
他親眼見識過盤踞在城市中心商業(yè)區(qū)廢墟深處,那頭代號為“利維坦”的恐怖巨獸,其體型如同一棟小樓,僅僅一聲無意識的咆哮,就能將百米之外的建筑玻璃全部震成齏粉。他也從許彥慶那里含糊聽說過,官方“城市核心圈”里,那些最頂尖的s級傳說級能力者,其力量已達匪夷所思地步,能夠扭曲光線,操控重力,甚至干涉小范圍內(nèi)的空間。
但這些,就是**「世界極限」**嗎?
陸一鳴對此,抱有深深的、直覺性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