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是這座廢棄都市一天之中最為瑰麗,也最為悲涼的時刻。
殘陽如血。那顆曾象征生命與希望的恒星,此刻正將它最后的光與熱,毫不吝嗇地潑灑向天際。西方天空被燒成一片壯烈而沉默的火海,濃烈化不開的金紅色,仿佛這個垂死世界流淌出的最后一滴眼淚。
金紅余暉如同一位技藝高超的畫師,慷慨地為視野中每棟斷壁殘垣都鍍上一層虛假而溫暖,卻又轉(zhuǎn)瞬即逝的金邊。那些縱橫交錯的街道之上布滿了廢棄車輛與累累白骨,此刻如同被巨神血液注滿的干涸古河道,蜿蜒著,伸向無盡,伸向被陰影籠罩的遠方。
陸一鳴獨自一人,靜立于城市最高處。
這里,曾是這座繁華巨都的金融地標,一棟高度超過五百米、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樓頂端。如今,這棟曾象征人類財富與野心的建筑,其上半部分早已在末日降臨那場驚天浩劫中,被某種無法想象的偉力攔腰斬斷。只剩下參差不齊的扭曲鋼筋骨架,如同史前泰坦折斷的指骨,猙獰而不甘地刺向灰色天空。
此地是他新近開辟的絕佳觀察點。比起據(jù)點頂層那經(jīng)過加固的了望臺,這里的視野要開闊百倍不止,足以將大半個城市的廢墟都盡收眼底。
呼嘯的狂風幾近實質(zhì),從他耳邊急速掠過,帶著平流層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凜冽和浩瀚無垠的荒涼。任何未經(jīng)強化的普通人若站在此處,恐怕早已被狂暴氣流吹得無法站穩(wěn),甚至會因為腳下那令人頭暈?zāi)垦5目植栏叨榷哪懢懔?,一種足以讓靈魂戰(zhàn)栗的高度。
但陸一鳴,卻站得如同一座與斷壁融為一體的山岳,沉穩(wěn)如磐。他的雙腳仿佛生出了無數(shù)道無形根須,深深扎進腳下飽經(jīng)風霜的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gòu),與這座城市殘骸融為了一體。
他剛剛完成了對「結(jié)構(gòu)重組」這項全新能力的初步掌握與適應(yīng)性訓練。那塊被他親手改造過的普通花崗巖石頭,此刻正被他安靜地握在右手中。石頭頂端那一個針尖大小的點,被他重塑了微觀結(jié)構(gòu),在夕陽映照下,折射出無比絢爛的七彩光暈,宛如彩虹,仿佛一顆被他用神力從宇宙深處摘下、并凝固于此的遙遠星辰。
這小小的光點蘊含著無窮奧秘,帶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信心與底氣,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信心與底氣。
他緩緩閉上雙眼,將全部注意力都沉浸在自己的身體和精神世界。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體內(nèi)奔流不息的能量經(jīng)過高度提純,如同浩蕩江河;他更能感受到,自己意志在接觸物質(zhì)世界時,那種能夠洞悉其本源脈絡(luò)的掌控感,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他變強了。
這不再是單純的能量等級提升,并非可以通過戰(zhàn)斗與吸收隕石核心來達成。這是一種本質(zhì)的強大,一種從世界觀到方法論的認知層面上的強大。他仿佛從一個只能嚴格依照圖紙與說明書施工的熟練工匠,一躍成為了一位能夠深刻理解材料物理與化學性質(zhì),并能親手設(shè)計出全新圖紙的真正工程師。
他的目光,穿過眼前如同凝固怒海般的廣闊廢墟,投向了城市中心區(qū)域。
在那個方向,遙遠地平線盡頭,一個巨大無比的輪廓帶著強烈壓迫感,在夕陽最后的金紅色光芒勾勒下,顯得愈發(fā)清晰和雄偉。那是一圈環(huán)繞著整個城市核心區(qū)的宏偉圍墻,高大得令人感到絕望。墻體由某種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未知合金構(gòu)成,目測高度超過百米。墻體頂端,隱約可見無數(shù)正在緩緩轉(zhuǎn)動的巨型防御炮塔,閃爍著冰冷警戒光芒,還有那些遍布墻體的藍色能量節(jié)點,如同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明暗不定。
那就是官方力量在這一年里,耗費了無數(shù)資源與人力,所建立起來的人類文明最后結(jié)晶——申市“城市核心圈”。
過去,陸一鳴每一次遙望那里,心中感受到的,都只有遙遠、神秘,以及一種弱小者面對龐然大物時本能的壓迫感與敬畏。
但現(xiàn)在,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微妙變化,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識到的變化。他不再是那個只能蜷縮在城市邊緣陰影里,仰望那座高墻掙扎求生的普通幸存者了。他開始有資格,以一個平等的,甚至是帶著一絲審視的目光,去看待那座雄踞在末日廢土之上的人類巨型堡壘。
他的視線,繼續(xù)緩緩向上移動,最終,落在了那片永恒不變的“管理者天幕”之上,那如同鍋蓋般遮蔽了整個星球天空的天幕。
一年來,這片天幕沒有任何一絲一毫變化。它就像一個由未知文明創(chuàng)造的冷酷背景板,沒有生命,擁有最高權(quán)限。它漠然地,毫無感情地注視著下方這個世界里所發(fā)生的一切——血腥的廝殺,絕望的哀嚎,以及那微不足道的、如同螢火般的希望。
但今天,就在此刻,在陸一鳴那雙堪比最精密天文望遠鏡的眼睛里,一雙經(jīng)過“像素化感知”和龐大精神力雙重強化的眼睛里,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異樣,一種若隱若現(xiàn),難以用語精確描述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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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的表面,那些巨大到仿佛橫跨了整個大陸的幾何符文,那些正在緩緩流轉(zhuǎn),充滿了未知法則的符文,其流轉(zhuǎn)速度,似乎比他記憶中,快了那么一絲絲。
真的,就只有一絲絲。那或許是萬分之一的加速,甚至可能是億分之一。這種變化如此微弱,如此隱晦,若非他此刻的精神力與感知能力都因能力突破而處于前所未有的巔峰狀態(tài),他根本無從察覺,只會將其歸咎于自己的錯覺。
這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變化,到底意味著什么?
是代表著“三年之期”的無情倒計時,正在以一種非線性的、不為人知的方式悄然加速?還是說,“管理者”那龐大而冰冷的后臺系統(tǒng),正在為某個即將到來的“新階段”或“新事件”,進行著某種底層的全局性參數(shù)調(diào)整?
未知,帶來了警兆。
陸一鳴心中,剛剛因“結(jié)構(gòu)重組”能力突破而升起的難以抑制的自得與豪情,瞬間就被一股更深沉的警惕所取代,一股冰冷刺骨的警惕。
他清晰地感到自己變強了,但也更加清晰地預(yù)感到,一場風暴正在他所看不到的地平線另一端悄然醞釀,一場遠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宏大的風暴,積蓄著足以顛覆一切的力量。
這個被“管理者”所掌控的世界,從來……都不會給棋盤上的任何一顆棋子,留下喘息的機會。
他緩緩地,用力地握緊了右手中的那塊石頭。那極致堅硬的觸感,和那在夕陽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奇跡”,一個由他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奇跡”,是他敢于直面未來無盡風暴的最可靠依仗。
……
也就在同一時刻。
在距離陸一鳴所在的金融中心廢墟足有數(shù)十公里之遙的城市另一端,在一片早已經(jīng)營者死亡、被徹底夷為平地的重工業(yè)區(qū)廢墟……地底之下。
一處被扭曲變形的厚達半米鋼板,和無數(shù)坍塌破碎的混凝土地板,所死死掩蓋住的狹窄潮濕的地下排污管道之中。
一個奇異的生物正在艱難喘息,從未在這個星球上出現(xiàn)過的生物,發(fā)出類似信號失真般的斷續(xù)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