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勝利的第一首贊美詩,亦是第一曲挽歌。
宏偉如異星神殿的中央大廳內,巨獸的咆哮、槍械的怒吼、戰(zhàn)士的吶喊皆已消散,代之以一種凝固、能吞噬一切聲音的絕對沉寂。唯有那座血肉、金屬、骨骼堆砌的巨獸尸山,無聲冒著夾雜藍色電弧的白色蒸汽,宣告它曾存在,以及最終的敗亡。
空氣中彌漫著復雜的復合氣味:血肉被高能火焰內焚的濃烈焦糊,強酸腐蝕合金的刺鼻酸臭,高壓能量逸散殘留的淡淡臭氧,以及……鮮血與死亡本身那無法掩蓋的鐵銹腐朽。
陸一鳴單膝跪在冰冷合金地面,每塊肌肉都因脫力而劇烈顫抖。頭盔早已不知所蹤,汗血混合滑落蒼白臉頰。他肺部如破舊風箱,每次呼吸都帶著火辣疼痛,拼命汲取污濁空氣中稀薄的氧氣。
最后那記投擲,凝聚了他對三大能力全部理解,融入了全新技巧,堪稱當前最強手段,卻也幾乎抽干他最后一絲能量,讓精神力瀕臨枯竭。他視野邊緣陣陣發(fā)黑,無數金色光點狂舞,大腦深處潮水般眩暈。
但他不能倒。他強撐最后一絲清明,目光銳利如孤狼,掃視周圍每處陰影廢墟。即便“像素化感知”因精神透支而斷續(xù),范圍縮小到極致,他依舊固執(zhí)維持,警惕任何潛在威脅。在這座魔窟,任何放松都可能前功盡棄。
數十米外,石峰上尉狼狽靠在一臺面目全非的巨型儀器殘骸上。作戰(zhàn)服早已破爛,左臂詭異扭曲,森白骨茬刺穿皮肉,但他仿佛感覺不到劇痛,只用一種混合了震撼、悲慟與劫后余生般茫然的復雜眼神,死死盯著那座冒著熱氣的尸山。身為“戰(zhàn)狼”王牌,他歷經無數生死血戰(zhàn),但眼前這一切,依舊超出他最狂野的想象。那種毀天滅地的強大,那種匪夷所思的制勝方式,正劇烈沖擊他的世界觀。
另一邊,幸存士兵王虎雙眼通紅,死盯血泊中的戰(zhàn)友張龍。這位硬漢嘴唇哆嗦,從犧牲戰(zhàn)友背心上找到最后一支強效生命維持液,用顫抖的手笨拙地為張龍靜脈注射。張龍小腿已被強酸腐蝕得只剩一截焦黑腿骨,因失血劇痛陷入深度昏迷,胸口起伏微弱。
“撐住……張龍,你他娘的給老子撐住?。 蓖趸⑺粏〉目耷?,在這片死寂大廳里,格外清晰,也格外悲涼。
慘勝。每一筆都由鮮血與生命寫就。
他們以奇跡般的方式,戰(zhàn)勝了這頭足以在十分鐘內團滅核心圈精銳強攻隊的恐怖怪物。但勝利的代價清單上,寫滿犧牲與傷痛。十二人精英小隊,如今兩人陣亡,六人垂危,能站立的,只剩三個傷痕累累的殘兵。
“結束了……我們……真的……做到了?”王虎喃喃自語,聲音虛脫而不真實。他緩緩抬頭,望向一手締造這奇跡的陸一鳴,眼神中除了敬佩,更多了對未知力量的深深敬畏。
石峰沒有說話。他用僅存的右手撐墻,一步步走到兩名再也無法回應的冰冷戰(zhàn)友身邊,沉默蹲下,為他們整理好被血浸透的破碎軍裝,用粗糙手指輕輕合上他們圓睜、倒映著最后驚恐與不甘的雙眼。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仿佛用盡全身力氣。他邁著無比沉重卻又堅定的步伐,走到快要支撐不住的陸一鳴面前。
這一次,他沒有語,沒有感謝。他只是挺直自己同樣傷痕累累的脊梁,對著這個比他年輕十幾歲的青年,鄭重、標準地行了一個軍人最高榮譽的無聲軍禮。
此禮無關身份,無關命令。它代表一名鐵血軍人,對一位絕境中力挽狂瀾、拯救全員的戰(zhàn)友,最純粹深刻的敬意與認可。
陸一鳴看著他布滿血絲卻異常明亮的眼睛,緩緩點頭,算是接受了這份沉重敬意。他知道,從此刻起,他才真正贏得這位鐵血上尉,以及其背后“戰(zhàn)狼”部隊毫無保留的信任。
“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标懸圾Q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他強迫自己站起,身體踉蹌,被石峰一把扶住,“必須立刻清理戰(zhàn)場,搜集……勝利果實。這里的能量波動……和血腥味,很快會引來……更多惹不起的東西?!?
石峰重重點頭,立刻通過加密頻道,向外界許彥慶發(fā)出任務完成信號,并請求緊急支援。
半小時后,當許彥慶帶領一支全副武裝的支援部隊,心急如焚地抵達中央大廳時,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象驚得說不出話。
山岳般的巨獸尸骸,遍布大廳的觸目驚心戰(zhàn)斗痕跡,被抬上擔架的重傷員和蓋上白布的犧牲者……一切都在無聲訴說此地剛剛發(fā)生了一場何等慘烈而偉大的戰(zhàn)斗。
隨行幾位白衣科研人員,短暫震驚后立刻爆發(fā)出狂熱驚呼。他們如見稀世珍寶的考古學家,不顧現場危險,瘋一般沖向巨獸尸骸,拿出各種儀器爭分奪秒進行采樣與數據記錄。
許彥慶快步走到正在接受簡單包扎的陸一鳴身邊,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和猙獰傷口,眼中滿是后怕、慶幸與歉意?!瓣懴壬?,你……還好吧?我們來晚了,讓你和弟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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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爭總有犧牲?!标懸圾Q語氣平淡,接過一支軍用高能營養(yǎng)劑緩緩注入體內,一股暖流開始在干涸四肢百骸中流動,“重要的是,任務完成了。你們要的東西,現在可以去拿了?!?
許彥慶看著擔架上生死不知的下屬,又看看那兩具白布覆蓋的尸體,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沉重點頭。“我明白。放心,所有承諾,核心圈都會兌現。最專業(yè)的數據回收小組已在拷貝所有實驗室數據,原始資料會按約定,給你一份最完整備份?!?
陸一鳴點頭。這才是他冒死來此的核心目的。
接下來數小時,沉寂多年的“第七號研究所”前所未有地“熱鬧”起來??蒲腥藛T如工蜂般穿梭于各實驗室,搶救珍貴數據。士兵們清理戰(zhàn)場,同時對巨獸尸骸進行初步解剖分割。
陸一鳴恢復些許體力后,并未閑著。他謝絕了立刻返回基地治療的建議,拖著疲憊身體,開始在這座迷宮般的遺跡中,進行屬于他自己的深層“搜刮”。
他目標明確。服務器里的海量數據雖珍貴,短時間內對他意義不大。他要找的,是更原始、更直接,也可能蘊含著最核心思想的……紙質資料。他相信,伊萬諾夫那樣的天才狂人,其最大膽的思想火花,更可能隨手涂鴉在餐巾紙,或記錄在從不離身的私人筆記上。
他開啟“像素化感知”,范圍與精度大不如前,但仍如一臺人形金屬探測器,能感知廢墟下不同材質的物品。他一間間搜尋高級研究員的辦公室,耐心過濾海量無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