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法庭后,林濤再也抑制不住。
“不!我不服!!”
“他才十年!我兒子的一條命,就值他十年?!憑什么!!”
張偉從身后死死地環(huán)抱住他。
“林哥!冷靜!”
“冷靜?你讓我怎么冷靜!”林濤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周慧死緩!陳浩十年!我兒子的仇,根本就沒報!”
“誰告訴你周慧是死緩了?”
張偉將他拖到一個人少的角落,避開那些閃爍的鎂光燈。
“法官不是判了……暫緩兩年執(zhí)行嗎?這不就是死緩?”
“差遠(yuǎn)了!”張偉斬釘截鐵地否定,“林哥,你聽我說清楚。我們國家法律里的‘死緩’,全稱是‘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這是一種附條件的死刑,只要罪犯在兩年內(nèi)沒有故意犯罪,一般都會自動減為無期徒刑。說白了,那是給了條活路?!?
他頓了頓,讓林濤消化一下,然后繼續(xù)說道:“但法官對周慧的判決,用詞是‘暫緩兩年執(zhí)行’,并且明確提到了前提‘鑒于其當(dāng)庭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并作為陳浩所涉系列案件的核心污點證人’。你聽明白這其中的區(qū)別了嗎?”
“她的‘暫緩’,不是法律給的常規(guī)優(yōu)待,而是一筆交易!”
“她必須在后續(xù)的案件偵破中,提供‘至關(guān)重要’的幫助,這個‘暫緩’才有可能變成‘減刑’。她就像一管牙膏,司法機關(guān)要把她身上關(guān)于陳浩的最后一點信息全部擠干凈。等她沒有利用價值了,你覺得會怎么樣?”
林濤呆呆地看著他,嘴唇翕動:“會……怎么樣?”
“她犯的是什么罪?殺子!人倫喪盡,天理不容!”張偉的語氣變得森然,“她能提供什么所謂的重大立功線索?她又沒親眼見過陳浩殺害前三個妻子,她最多就是把陳浩怎么pua她、怎么教唆她的過程復(fù)述一遍,給警方提供一個偵查方向而已?!?
“這點功勞,想換一條命?尤其是在殺了親生兒子這種滔天大罪面前,你覺得夠嗎?”
“等陳浩的案子一結(jié),她的利用價值結(jié)束,最高法復(fù)核的時候,誰會為一個殺子的女人說話?她死定了,耶穌都留不住她,我說的!”
這番話澆滅了林濤心中一半的怒火,讓他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是啊……周慧死定了。
可他一想到陳浩,那股火又“噌”地冒了上來。
“那陳浩呢?十年!他才是罪魁禍?zhǔn)?!十年后出來,他還不到五十歲,又可以繼續(xù)去害人!”
“誰說他能活著出來的?”張偉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法庭中央高懸的國徽,“林哥,你覺得十年少?我告訴你,這十年,對他來說,只是個開胃菜?!?
“你以為這次開庭,最大的意義是什么?是判周慧死刑嗎?不是。是給陳浩定罪嗎?也不是?!?
“最大的意義,是當(dāng)著全國直播的面,把陳浩前三任妻子的死,和這個案子,清清楚楚地串了起來!”
“以前警方為什么沒查出來?因為那是三個獨立的點,每次都是‘意外’。孤立地看,誰也不會想到連環(huán)sharen。可現(xiàn)在呢?我,高明,甚至周慧自己,在法庭上,已經(jīng)把這三個點,給他串成了一條明明白白的線!”
“法官最后那段話你沒聽見嗎?‘移交公安局,成立專案組,依法立案偵查’!這等于直接告訴警察,別查了,這就是答案,你們順著這條線去挖證據(jù)就行了!”
“凡是做過,必留痕跡。他殺一個老婆,可以說是意外;殺第二個,可以說是巧合;三個老婆都死于意外還都買了巨額保險?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等著吧。”
“快則半年,慢則一年,等警方把證據(jù)鏈砸實了,他就會因為故意sharen罪(三起)和保險詐騙罪再次被送上法庭。到時候,數(shù)條人命在身,你覺得他還能活?”
林濤怔怔地站在原地。
好像是這么回事。
林濤雙腿一軟,竟是朝著張偉跪了下去。
“張律,我……”
“哎哎哎!你干什么!”張偉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拽了起來,“大男人一個,跪什么跪!事情還沒完呢!”
他扶著林濤的肩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行了,小宇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你也別總揪著過去不放,人得往前看?!?
張偉打量著他,忽然咧嘴一笑:“你看看你,才三十多歲,堂堂一個主任醫(yī)師,前途無量。這在婚戀市場上,可是頂級的績優(yōu)股。為了一坨屎,把自己后半輩子搭進(jìn)去,值嗎?”
林濤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弄得一愣,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
“這不就結(jié)了。”張偉擠了擠眼睛,“等心情平復(fù)了,再找一個。憑你的條件,找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都綽綽有余。到時候再生個大胖小子,不比什么都強?”
“我聽說,你們醫(yī)院那些小護士,看你的眼神不對勁的,肯定不少吧?主動點,幸福就來了嘛!”
林濤被他說得老臉一紅,殘存的悲傷也被沖淡了許多,他沒好氣地捶了張偉一拳。
“沒個正經(jīng)!”
張偉哈哈一笑,拉著一直安靜待在旁邊的張志遠(yuǎn),朝他揮了揮手。
“行了,我先撤了。后續(xù)警方找你了解情況,你積極配合就行。記住,你的任務(wù),就是親眼看著陳浩被執(zhí)行死刑,然后好好活下去!”
說完,他帶著張志遠(yuǎn),瀟灑地轉(zhuǎn)身,匯入了散場的人流中。
……
回到狂徒律師事務(wù)所。
張偉將自己重重地摔進(jìn)老板椅里,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