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然盯著余莉看了半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相機(jī)冰涼的邊緣——他搜遍了前世20年的記憶,從羊城巷尾的云吞面攤到寫字樓的格子間,從未見過這樣一雙帶著細(xì)碎期待的眼睛。
“真沒印象。”他如實搖了搖頭,語氣里摻了點歉意,“你平時做什么工作?”
余莉輕輕“啊”了一聲,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指尖捏著手帕轉(zhuǎn)了半圈,倒也沒真失落,很快又抬眼笑:“看來我這女主角當(dāng)?shù)锰黄鹧劾?。我在珠影廠做事,今年夏天上映的《愛與恨》你聽過嗎?我演里面的女主角?!?
李默然愣了愣,這名字倒耳熟——今年暑假同學(xué)聚在巷尾吃干炒牛河時,有人提過這部片子,說結(jié)局哭得人頭疼。
可那時候他滿腦子都是吃喝,連電影院的海報都沒認(rèn)真看過。
“還真沒去看?!彼麚狭藫虾竽X勺,指腹蹭到額前的碎發(fā),“要不我給你拍幾張?萬一將來你成了大明星,我也好跟人說‘當(dāng)年我給影后拍過照’?!?
“嗬嗬嗬”的笑聲從余莉喉嚨里滾出來,像含了顆甜糖,她眼里的光又亮了:“借你吉!對了,咱們拍張合照吧?以后我要是真紅了,這照片就是‘黑歷史’啦?!?
她左右望了望,江邊只有垂著的柳絲和泊著的漁船,連個問路的人都沒有,“就是沒人幫忙……”
“有辦法!”李默然眼睛一亮,轉(zhuǎn)身指向不遠(yuǎn)處的摩托,車把上還掛著個帆布包,“我車上有三腳架,相機(jī)能延遲拍照?!?
他快步走過去,后備箱“咔嗒”一聲彈開,拿出個黑色金屬架子,關(guān)節(jié)處的螺絲還泛著新亮的鉻色。
他蹲在江邊的平地上撐架子,指尖按得金屬“咯吱”輕響,余莉湊過來幫著扶穩(wěn),風(fēng)把她的馬尾吹到李默然手背上,軟乎乎的。
相機(jī)固定好時,夕陽剛好從云縫里漏出點光,李默然調(diào)好轉(zhuǎn)盤,選了十秒延遲:“快站過來!”
余莉小跑著過來,站在他身側(cè),肩膀幾乎要碰到他的胳膊。她能聞見李默然身上的味道——是肥皂的清冽,混著楊柳的青澀氣,比片場的發(fā)膠味舒服多了。
風(fēng)忽然吹亂了她的劉海,碎發(fā)貼在額頭上,正想抬手撥,李默然的指尖已經(jīng)先一步伸過來,輕輕把那縷頭發(fā)別到她耳后。
“別緊張,笑一笑?!彼闹讣馀龅剿鈺r,余莉頓了頓,江風(fēng)好像突然暖了起來。
她趕緊點頭,對著鏡頭揚(yáng)起笑,嘴角陷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十秒的倒計時像被拉得很長,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混著相機(jī)快門“嘀嘀”的提示音。
剛擺好姿勢,“咔嚓”一聲,夕陽的光斑剛好落在兩人肩頭,像撒了把碎金。
“再來一張!”余莉攥著手帕拉他,這次干脆側(cè)過身,輕輕靠在他胳膊上,對著鏡頭比了個小小的“v”字——片場拍照要講究表情管理,可此刻她只想笑,連眼角的細(xì)紋都透著自在。
李默然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也忍不住彎起嘴角,取景器里,她的笑和身后的楊柳、江水融在一起,比任何風(fēng)景都鮮活。
拍完合照,余莉的興致徹底上來了,拉著李默然的袖口晃了晃:“去沙面吧?那里有好多老洋樓,拍出來肯定好看?!?
李默然自然應(yīng)下。他跨上摩托,余莉猶豫了一下,輕輕坐在后座,雙手虛虛抓著他夾克的衣角——她怕抓太緊唐突,又怕摔下去,指尖只碰到一點布料,能感覺到他腰間的溫度。
摩托發(fā)動時“突突”響了兩聲,江風(fēng)迎面吹過來,帶著珠江的水汽,余莉忽然想起小時候爸爸騎自行車帶她去買糖的日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前面有糖畫!”她指著路邊的小攤喊。
李默然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穿藍(lán)布衫的師傅正舀著熔化的黃糖,在青石板上畫小兔子,幾個扎羊角辮的小孩圍著看,嘰嘰喳喳的。
他故意放慢車速,聽著身后余莉的驚嘆聲——看到騎樓下掛著的紅燈籠,她會說“這個拍出來像年畫”;路過賣廣繡的鋪子,她又會停住腳,指著櫥窗里的鳳凰繡片說“這個顏色真亮”。
到沙面時,夕-->>陽已經(jīng)斜得更低了。青石板路被踩得發(fā)亮,兩旁的洋樓爬滿了常春藤,哥特式的尖頂沾著點暮色,巴洛克風(fēng)格的雕花欄桿上,還留著雨水沖刷的痕跡。
余莉跑在前頭,藍(lán)布棉襖的裙擺被風(fēng)吹得飄起來,一會兒站在圓拱門前踮腳,一會兒靠在欄桿上歪頭,朝李默然招手:“這里!拍這里!”
李默然舉著相機(jī),鏡頭里的余莉好像卸了妝——沒有片場厚重的油彩,沒有導(dǎo)演“收著點笑”的叮囑,她跑起來時馬尾甩動,看到好看的花會蹲下來聞,連拍照時比的手勢都帶著點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