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晨光透過酒店窗簾的縫隙,在地毯上投出一道淺金色的光帶。
李默然是被房卡輕敲床頭柜的聲音弄醒的——父親李平站在床邊,軍綠色大衣的肩頭還沾著沒化的雪粒,指尖捏著的房卡邊緣已被攥得有些發(fā)皺。
“小然,快起,今兒得去見你表姐。”李平的聲音壓得低。
李默然揉著眼睛坐起身,酒店空調(diào)的暖風帶著股干燥的暖意,與窗外的冷意隔著一層玻璃。
他趿著酒店的一次性棉拖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樓下的停車場積著薄薄一層雪,幾輛轎車的車頂像蓋了層白糖,遠處的胡同口掛著紅燈籠,風吹得燈籠轉(zhuǎn)著圈,卻沒什么行人,倒顯出幾分節(jié)日的冷清。
“洗漱快點,酒店早餐到九點就收了?!蹦赣H張鳳的聲音從衛(wèi)生間傳來,她正對著鏡子梳理頭發(fā),鬢角別了朵紅色的絹花,是昨晚酒店送的新年小禮物。
洗手臺旁擺著洗漱用品,牙刷還裹著透明包裝,李默然擠牙膏時,發(fā)現(xiàn)牙膏管上印著酒店的logo,薄荷味的泡沫在嘴里散開,才徹底清醒過來。
“爸,我們現(xiàn)在回羊城嗎?”李默然坐在酒店餐廳的圓桌旁,叉起一塊煎得金黃的饅頭片,對面的張鳳正往保溫袋里塞酒店打包的茶葉蛋,塑料袋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餐廳里格外清晰。
李平喝了口熱豆?jié){,喉結(jié)動了動才開口:“不回,先去探你表姐。”
“哈?表姐?”李默然手里的叉子頓了一下,饅頭片上的油滴落在餐碟里,“媽,你不是四川人嗎?怎么會有燕京的親戚?”
張鳳往保溫袋里塞最后一袋豆沙包,聞抬眼瞪了他一下,手指在袋口打了個死結(jié):“我是城都人,不是四川人?!?
她把保溫袋推到李默然面前,聲音軟了些,“昨兒跟老家舅舅通長途,他在電話里急得直嘆氣,說你表姐小麗跑到燕京拍戲,半年沒敢跟家里報信,怕他們擔心。你把這幾袋吃的拎著,還有我剛買的桃片、動物餅干、喜樂乳酸菌、麻醬糖餅等等,都拿到車上?!?
她轉(zhuǎn)頭朝李平催道:“阿平,快點吃,我都怕孩子在片場餓肚子——大過年的,指不定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李平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起椅背上的大衣:“急什么,雪天路滑,得慢慢開。地址問清楚了?”
“我哥說小麗在大觀園,”張鳳一邊跟著往酒店外走,一邊攏緊圍巾,酒店走廊的墻壁上貼著“新年快樂”的紅底金字貼紙,幾個保潔阿姨正推著清潔車輕聲打掃,“拍戲的人到處跑,只能先去那邊碰碰運氣?!?
“表姐還會拍戲?”李默然拎著保溫袋跟在后面,酒店旋轉(zhuǎn)門轉(zhuǎn)起來時帶進一股冷風,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指尖觸到袋子外側(cè)的溫熱,是剛裝進去的茶葉蛋還留著溫度。
“她以前是文工團的舞蹈演員,”張鳳坐進副駕駛座,剛關上車門就趕緊搓手,車窗上已凝了層薄薄的冰花,“前幾年陪朋友去試鏡,朋友沒選上,她倒被導演一眼看中——說她眉眼像極了戲里的角色?!?
“這話怎么聽著這么耳熟?”李默然趴在后座的車窗上,看著外面掠過的街景——路邊的商鋪大多關著門,只有少數(shù)賣早點的攤位支著棚子,蒸籠里騰起的白汽在冷空氣中很快散成白煙。
“因為那劇組有留京名額,”李平發(fā)動汽車,引擎在冷天里悶響了兩聲,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目光盯著前方結(jié)了冰的路面,“你哥當初就是沖這個,才松口讓小麗來的——女孩子在外地,有個北京戶口總安心些?!?
“表姐叫什么名字?”李默然拿了一塊水果糖出來吃,糖紙在手里揉出細碎的響聲。
“張麗?!睆堷P扒著車窗往外看,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的聲音像春蠶啃桑葉,“阿平,你開得也太慢了,這都快一個小時了,什么時候能到?”
“大雪天的,路面結(jié)著冰,你看前面的車都開得慢,”李平放緩車速,指了指前方,“前面拐個彎就到了——咦,這路怎么挖得坑坑洼洼的?”
轎車在一片藍色圍擋前停下,李默然推開車門,冷風瞬間灌進衣領,他趕緊把拉鏈拉到頂。
眼前的大觀園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幾座古典建筑的主體框架立在雪地里,紅漆柱子只刷了半截,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磚面,像沒穿好衣服的人。
堆山疊石的地方還裸露著黃土,枯黃的雜草從雪縫里鉆出來,被風刮得東倒西歪,遠沒有后世游客照片里的精致模樣。
“這就是大觀園?”李默然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雪踩在腳下發(fā)出“咯吱”的輕響。
遠處的朱紅大門倒已完工,門楣上的雕花隱約能看清,幾個裹著棉襖的游客正小心翼翼地踩著積雪拍照,手里的膠片機舉得高高的,鏡頭蓋還掛在機身上晃悠。
未完-->>工的區(qū)域用竹籬笆攔著,黃紙黑字的“施工重地,閑人免進”標語被風吹得卷了邊,邊角處還沾著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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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剛要往里面走,就被個穿灰棉襖的門衛(wèi)大爺攔住了。
大爺戴著氈帽,耳朵凍得通紅,手里攥著根裹了膠布的長桿,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同志,里面拍戲呢,閑雜人等不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