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把最后一張芝麻餅擺進竹籃時,指腹被燙得發(fā)紅。她往指尖呵了口氣,抬頭就見武大郎背著空筐從巷口回來,褲腳沾著泥,顯然是去后山采新芝麻了。
“回來了?”她揚聲喊,聲音脆得像檐角的風鈴,“今兒新磨的芝麻,加了蜜,你嘗嘗?!?
武大郎黝黑的臉上擠出個笑,剛要接,手腕突然一抖——舊傷又犯了。那是去年被西門慶家惡奴用棍砸的,陰雨天總疼得抬不起來。潘金蓮眼疾手快扶住竹籃,指尖觸到他手腕的腫塊,眉峰瞬間蹙起:“不是讓你別去后山嗎?鎮(zhèn)上雜貨鋪就有賣的?!?
“俺想省點錢?!蔽浯罄稍G訥地說,目光瞟向灶臺上的瓦罐,那里盛著給武松打官司湊的銀子,“多攢一個是一個?!?
潘金蓮沒再懟他,轉身從柜子里翻出豬油膏,拽過他的手就往傷處抹。指腹打圈揉著,力道不輕不重,把藥膏揉得化在皮肉里?!笆∧菐讉€銅板,不夠抓藥的。”她聲音軟下來,“武松的事急不得,你先顧好自個兒?!?
武大郎喉結滾了滾,突然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是半塊啃剩的干餅:“巷口乞兒給的,說甜,俺留著給你。”
潘金蓮心里一酸,抓過干餅就往嘴里塞。粗糲的面渣剌得嗓子疼,她卻嚼得飛快,像在吃什么珍饈?!懊鲀鹤鋈獍?,”她含著餅含糊道,“豬肉餡的,給你補補。”
第二天一早,潘金蓮剛把肉包擺上攤,就見西門慶的管家?guī)е鴥蓚€惡奴晃過來。那管家三角眼一挑,一腳踹翻了竹籃,肉包滾得滿地都是,沾著泥?!拔浯罄傻钠拍铮彼丝?,“聽說你最近生意不錯?敢搶咱家官人鋪子的生意,膽子肥了?”
潘金蓮沒撿包子,反而從圍裙兜里掏出個小賬本,“啪”地拍在案板上:“管家眼瞎了?你家鋪子賣的是細點,俺賣的是粗餅,哪門子搶生意?倒是你,上個月借俺們兩斤芝麻沒還,上上個月拿了俺們十文錢說是代買糖霜,糖沒見著,錢也沒影——要不要俺念給街坊聽聽?”
管家臉一僵,他沒料到這婆娘竟記著賬。周圍已經圍了人,指指點點的聲音越來越響?!澳愫?!”他色厲內荏地喊,“給我砸了她的攤子!”
惡奴剛要動手,武大郎突然往前一站,把潘金蓮往身后護。他個頭矮,站在惡奴面前像只護崽的老母雞,手里卻緊緊攥著根搟面棍,指節(jié)發(fā)白:“不許動俺媳婦!”
“喲,矮子還想護妻?”惡奴嗤笑著手就往武大郎臉上扇。潘金蓮眼疾手快,抓起案板上的搟面杖,橫掃過去正打在惡奴手腕上?!班弧钡囊宦晳K叫,惡奴捂著胳膊蹲在地上。
“還有誰敢動?”潘金蓮把搟面杖往案板上一拄,震得木案嗡嗡響。陽光照在她臉上,眉梢挑著,眼里的光比刀刃還利,“西門慶要是真占理,就讓他自己來!派幾個狗腿子耍橫,算什么本事?”
管家被她這股狠勁唬住,撂下句“你等著”,帶著人灰溜溜走了。圍觀的街坊爆發(fā)出喝彩,有人撿起草里的肉包喊:“潘娘子,這包俺買了!”
潘金蓮笑著應著,轉身卻見武大郎盯著她發(fā)愣。“看啥?”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嚇傻了?”
“沒、沒有?!蔽浯罄苫琶Φ皖^,耳根卻紅透了,“媳婦,你剛才……真厲害。”
潘金蓮心里軟了軟,剛要說話,就見巷口跑來個小廝,是縣衙李都頭身邊的:“潘娘子,李都頭讓你去趟衙門,說是武松的案子有眉目了!”
她手一抖,搟面杖“哐當”掉在地上。武大郎趕緊撿起來,手比她還抖:“真、真的?”
“快去呀!”小廝催著,自己先跑了。
潘金蓮拽著武大郎就往衙門沖,半路撞見賣菜的王婆,王婆扯著嗓子喊:“潘娘子,西門慶家剛才去衙門了,怕是沒好事!”
她腳步一頓,心里咯噔一下。西門慶定是聽到風聲,去給知縣塞錢了?!按罄?,你先去衙門等著,我去個地方?!彼蝗煌W?,往回跑,“我去去就來!”
武大郎愣在原地,看著她往西門府的方向跑,急得直跺腳,卻只能按她說的往衙門趕。
潘金蓮繞到西門府后墻,這里她熟——上次為了拓賬冊,早就摸清楚了。她攀著墻縫往上爬,裙擺勾在磚頭上撕了道口子也顧不上,翻進后院時正好撞見西門慶的賬房先生在燒紙。
“燒啥呢?”她突然出聲,嚇得賬房先生手一抖,火盆里的紙灰飛了一地。
“你、你怎么進來的?”賬房先生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