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把最后一籠椒鹽餅擺上竹架時,指腹被燙得發(fā)麻。她往指尖呵了口氣,抬眼就見武大郎蹲在攤前,正用粗布蘸著清水擦那塊裂了縫的案板,動作輕得像在呵護什么寶貝——其實那案板是昨兒被他自己不小心撞的,此刻倒像是成了他的心病。
“大郎,別擦了?!彼吡颂咚牟菪皬埻缿艏业男∧镒觼碛喠硕畟€夾肉燒餅,說是要給遠嫁的姐姐當路糧,讓你多放些醬肉?!?
武大郎“哎”了一聲,慌忙直起身,膝蓋“咔嗒”響了聲。他手里的粗布還攥在掌心,布角滴著水,在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濕痕?!鞍?、俺這就去切肉。”他轉(zhuǎn)身時,后腰的補丁被風掀起一角——那是潘金蓮用碎布頭拼的桃花紋,針腳歪歪扭扭,卻比新買的還耐穿。
潘金蓮看著他笨拙地往案板上擺肉,忽然想起三個月前,這人連數(shù)錢都數(shù)不清,如今卻能把每種餅的餡料分得明明白白。她心里暖烘烘的,剛要說話,眼角余光瞥見巷口閃過個熟悉的身影——武松背著個包袱,正大步流星地往這邊走,肩上的虎頭環(huán)刀晃得人眼暈。
“大郎,你看誰來了?!迸私鹕徯χ绷送彼母觳?。
武大郎抬頭一看,手里的刀“哐當”掉在案板上,肉沫濺了他一褲腿。“二、二弟?”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喊,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你、你咋回來了?”
武松大步跨進攤,把包袱往地上一扔,抱拳笑道:“哥,嫂子,俺公差路過,特意來看看你們?!彼抗鈷哌^竹架上的燒餅,眼睛亮了亮,“喲,嫂子這餅做得越發(fā)好了,聞著就香?!?
潘金蓮笑著往他手里塞了個剛出爐的芝麻餅:“剛出鍋的,嘗嘗?!?
武松接過來咬了一大口,餅渣掉了滿衣襟:“好吃!比上次俺帶的軍中干糧強十倍!”他嚼著餅,忽然注意到武大郎正盯著他,眼神里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潘金蓮心里“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這醋壇子又翻了。
果然,等武松去旁邊井邊打水時,武大郎湊過來,小聲嘟囔:“二弟、二弟咋吃那么快……”
“人家趕路呢,餓了?!迸私鹕徣讨?,往他手里塞了個糖酥餅,“你吃你的,酸啥?”
武大郎嘴硬:“俺沒酸……”話沒說完,就見武松提著水回來,徑直走到潘金蓮身邊,指著竹架上的新餅問:“嫂子,這梅花形狀的是啥餡?看著怪俊的?!?
“玫瑰豆沙餡,新做的。”潘金蓮拿起一個遞給他,“試試?”
武松剛要接,手腕突然被人拽了一下?;仡^一看,武大郎正攥著他的袖子,臉憋得通紅:“二、二弟,你吃俺這個,俺這個咸口的,扛餓?!彼炎约菏掷锟辛艘话氲慕符}餅往武松手里塞,活像只護食的老母雞。
武松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憋著笑接了過去:“成,聽哥的?!?
潘金蓮在旁邊看得直樂,等武松去收拾包袱時,她伸手捏了捏武大郎的臉:“酸死了,你這醋壇子是被雨水泡脹了?”
武大郎的臉“騰”地紅了,慌忙擺手:“俺、俺沒有……”
“還說沒有?”潘金蓮挑眉,“剛才眼睛都快瞪出火星子了,咋不直接說‘這是俺媳婦做的餅,你少吃點’?”
武大郎被戳中心事,脖子都紅了,低頭摳著案板上的木紋:“俺、俺就是覺得……二弟吃太多,咱、咱不夠賣了……”
這話逗得潘金蓮直笑,剛要再說點什么,就見張屠戶家的小娘子挎著籃子來了,身后還跟著個穿綠衫的后生,眉眼清秀,手里提著個食盒。“潘姐姐,餅做好了嗎?”小娘子笑著問,眼角卻總往潘金蓮身上瞟,“這位就是武大哥吧?常聽我爹說你餅做得好。”
武大郎的臉更沉了,像塊浸了水的青磚。
潘金蓮心里明鏡似的,這小娘子打去年起就總借著訂餅的由頭來晃悠,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不動聲色地往武大郎身邊站了站,笑著指了指竹架:“早給你備著呢,剛裝盒。”
綠衫后生突然開口,聲音脆生生的:“潘姐姐,我娘讓我給你帶了罐新釀的桃花酒,說是謝你上次教她做的玫瑰餅方子。”他把食盒遞過來,手指不經(jīng)意間擦過潘金蓮的手背。
“啪”的一聲,武大郎手里的搟面杖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