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把最后一張芝麻餅塞進竹籃時,指腹被燙得發(fā)紅。灶上的鐵鍋還冒著白氣,是剛熬好的糖漿,她用竹片刮了些在餅上,晶瑩的糖絲纏在指尖,像扯不斷的細(xì)銀線。
“大郎,把這籃餅送西門府去。”她把竹籃往武大郎手里塞,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記住,只跟賬房先生對賬,別跟西門慶搭話?!?
武大郎攥著竹籃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俺、俺知道?!彼皖^看了眼竹籃里的餅,每個餅上都用紅糖畫了個小圈——那是潘金蓮教他的記號,代表“已收款”。上次西門府來取餅,賬房少給了二十文,這次她特意做了記號,免得又被克扣。
潘金蓮看著他往西門府的方向走,后背的衣裳已經(jīng)被汗浸得發(fā)暗。她轉(zhuǎn)身回了灶房,把賬本攤在案上,指尖劃過昨日的進項:“甜餅三十個,咸餅二十五個,卷餅十五個……”忽然停在“西門府訂餅五十個”那行,筆尖在“未收款”三個字上頓了頓,重重畫了個紅圈。
這紅圈是她新添的規(guī)矩,欠賬的都畫紅圈,畫滿三個就得上門催。西門府已經(jīng)欠了兩回,今天是第三回。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著賬本上的紅圈,像三顆燒紅的小火星。
正算著賬,門口的竹簾被掀得嘩啦響,是賣菜的王二家的,手里攥著個皺巴巴的紙包:“大郎媳婦,你看這是啥!”她把紙包往案上一摔,里面滾出幾個被捏扁的甜餅,餅上的芝麻都掉光了,“俺家三郎在街角撿的,說是西門府的惡奴扔的,還罵‘這破餅也配給爺吃’!”
潘金蓮捏起個碎餅,餅餡里的芝麻還是她昨天親手撒的。心口像被灶膛里的火燎了下,又燙又悶。
“他們敢!”她抓起案上的賬本就往外走,竹籃里的算盤叮當(dāng)作響,“王二家的,借你家三郎的彈弓用用。”
王二家的愣了愣:“你要彈弓干啥?”
“打鳥。”潘金蓮的聲音繃得像弓弦,“有些不長眼的鳥,該教訓(xùn)教訓(xùn)了?!?
她趕到西門府時,正撞見武大郎被兩個惡奴推搡著往外走,竹籃摔在地上,餅滾了一地,有個惡奴還抬腳往餅上踩。武大郎急得去護,被那惡奴一腳踹在膝蓋上,“咚”地跪在了地上。
“住手!”潘金蓮把賬本往門柱上一拍,算盤珠子震得亂響。那惡奴回頭見是她,嗤笑一聲:“喲,這不是賣餅的小娘子嗎?你男人欠了府里的錢,拿餅抵賬還不夠,還得……”
話沒說完,臉上突然挨了下,疼得“嗷”一聲跳起來。是潘金蓮用彈弓打的,石子正砸在他顴骨上,紅了一片。
“你敢打人?”惡奴擼起袖子就要撲過來。潘金蓮翻開賬本,指著上面的紅圈:“第一回欠三十文,第二回欠五十文,今天訂的五十個餅,按市價該付二百五十文——總共欠三百三十文,畫了三個紅圈,該清了。”
她把彈弓往腰間一別,抓起個沾了灰的餅:“你家主子說這餅配不上他?行啊,欠的錢折成銅板,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不然我就把這些‘配不上’的餅,全堆到你家大門口,讓街坊評評理,西門府是怎么欺負(fù)老實人的!”
惡奴被她眼里的光嚇得退了半步,回頭朝門里喊:“賬房先生!快來!”
賬房先生顛顛地跑出來,看見地上的餅和潘金蓮手里的賬本,臉都白了。潘金蓮把賬本遞過去,指尖點著紅圈:“先生看看,這紅圈是不是該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