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漢彰并沒有直接向趙福林說明,這個龐翻譯究竟說了些什么。只見他徑直走到了那名法國貨主的面前,操著一口普羅旺斯口音的法語,向這名法國貨主詢問龐翻譯向他報出的卸貨價格。
正巧這名法國貨主來自于法國南部的比利牛斯山地區(qū),聽到王漢彰這一口純正的普羅旺斯方,他還以為自己遇到了老鄉(xiāng)。他連忙問王漢彰是從哪里學來的法語。王漢彰告訴他,自己的老師來自于法國,在說了老師的姓名之后,這位法國貨主居然和他的老師是親戚,這不由得讓人感嘆這個世界真??!
看到王漢彰和法國貨主聊的火熱,龐翻譯的兩條腿已經開始哆嗦了。他咽了一口唾沫,訕笑著對趙福林說道:“趙爺,既然你們的弟兄會法國話,那我就先走了啊…………”說完,這家伙想要腳底抹油開溜。
可趙福林哪能讓他就這么輕易地走了,他一使眼色,兩條大漢攔住了龐翻譯的去路。此時,王漢彰也走了過來,開口說道:“鍋首,我都問明白了。這位法國貨商說了,海河上的各個碼頭,裝卸這種30噸級的小火輪,行價就是30塊大洋。這個龐翻譯仗著原來咱們不懂外國話,每次都巧立名目多要錢。少則十塊,多則五十!人家貨主說了,以后去別的碼頭??浚辉谠蹅兝淆堫^碼頭卸貨來了!”
“不是,我沒有…………我就是跟那個法國佬說天太黑,工人看不清楚,讓他給大家伙兒加點錢!趙大爺,我這可是給您賺錢啊,咱們這么多年了,我是嘛樣的為人,您還不知道嗎?您可別聽這個小子瞎咧咧!”不得不說,這個龐翻譯還是有兩下子的,在這種時候,他還能想著倒打一耙,離間王漢彰和趙福林的關系。
可趙福林卻沒有搭理他,而是轉身對王漢彰說道:“告訴那個法國人,今天這個事兒是咱們的錯。這船貨,碼頭上免費給他卸了,讓你以后多照顧咱們生意!”
王漢彰點了點頭,轉身向法國貨主把趙福林的話翻譯了一遍??蛇@個法國人聽后,卻搖了搖頭說:“既然是誤會,那就無所謂了。卸貨的錢會照付,以后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會繼續(xù)讓船停靠在老龍頭碼頭,畢竟從這里卸了貨,就能直接運到法租界。不過像龐翻譯這種沒有職業(yè)道德的人,你們以后不能再用了!”說著,他拿出一沓子法郎,遞給了王漢彰。
王漢彰接過了錢,又把法國人的話向趙福林說了一遍。趙福林聽后,向法國人拱了拱手。接著,他冷冷的看著龐翻譯,開口說:“老龐,咱們合作這幾年,我沒欠過你一分錢對吧?剛才那個法國人說的嘛,你也都聽見了。這筆賬,咱們得好好的算一算了!”
說著,他向兩旁的弟兄使了個眼色。站在龐翻譯身后的兩個弟兄,拿出一個黑布袋,直接掏在了龐翻譯的腦袋上,架著他就往外面走!
老龍頭渡口的茶棚里,供臺上的香燭升起裊裊青煙,燭光忽明忽暗,映照著趙老太爺的金身。十幾條大漢或坐或立,將龐翻譯圍在了當中。王漢彰坐在一張桌子后面,一邊翻看著近幾年碼頭卸貨的流水賬,一邊不停的撥動著算盤珠子,核算著火輪停靠的次數。
算盤珠子打的飛快,發(fā)出‘啪啪’作響的聲音,回蕩在茶棚之中。算盤珠子每次相互撞擊,都讓龐翻譯臉上的肌肉劇烈顫抖。
過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王漢彰撥動算盤的手停了下來。他拿過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幾行字,抬頭看著趙福林,開口說道:“鍋首,算出來了。三年的時間里,法國火輪一共在咱們老龍頭碼頭??苛?024次,每次兩塊錢的翻譯費用,一共是2048塊大洋。這里都有龐華聞的簽字,請鍋首過目。”說著,王漢彰將賬本和自己計算出來的數字遞到了趙福林的面前。
趙福林接過了賬本,隨意的看了一眼,直接扔在了龐翻譯的面前。就聽他冷冷的說道:“老龐,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大大咧咧,沒那么多心眼子。當年你剛到法租界,窮的叮當響,看準了我們鍋伙兒里面沒有人懂得外國話,就找到我們茶棚,又是磕頭,又是作揖的,要給我們當翻譯。這沒錯吧?”
龐翻譯被扔在自己面前的賬本嚇得一哆嗦。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抬起頭,說道:“沒,沒錯,趙爺,您聽我說…………”
可趙福林卻擺了擺手,繼續(xù)說:“俗話說得好,廚子不偷,五谷不收。不癡不聾,不做家翁。弟兄們在碼頭上混飯吃,給自己找點來錢的道兒,我不是不知道。但只要不妨礙了鍋伙兒整體的利益,一般來說,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去了。可是,這做人吶,不能太貪心。老龐,你說是不是?”
“是,是,趙大爺說的是!您聽我解釋,我真的沒克扣咱們的裝卸費啊。您問問秤桿,其他的碼頭卸一火輪的貨,頂天了也就是20塊大洋??晌腋▏艘徽f,基本上每次都能多要出來個兩三塊錢,多的時候一船貨能多要出來五塊錢呢!您當年親口說過,我是咱們老龍頭碼頭的搖錢樹??!這些年,我沒有功勞,也算是有苦勞吧,您可不能聽別人的一面之詞啊…………”說著,龐翻譯看了王漢彰一眼,把矛頭指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