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漢彰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泰晤士”廳的時間仿佛凝固了。
茂川秀被王漢彰這同歸于盡的架勢真正震懾住了。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雙三角眼里先是閃過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隨即轉(zhuǎn)化為暴怒,但在這暴怒之下,又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權(quán)衡。
他死死地盯著王漢彰胸口那圈炸藥,又看向王漢彰那雙平靜得可怕的、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睛。他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是袁文會那種可以隨意威逼利誘的軟骨頭。這是一個真正的亡命之徒,一個將生死置之度外,并且早有準備的狠角色!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一旦引baozha藥,他們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絕無生還可能。在利順德飯店,英租界的核心地帶,發(fā)生如此劇烈的baozha,引發(fā)的國際糾紛更是他茂川秀和無法承擔(dān)的責(zé)任。
王漢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牽動著那致命的引信。他的內(nèi)心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那么平靜。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暈眩感一陣陣襲來。
他在賭,用生命做賭注,賭茂川秀和不敢跟他同歸于盡,賭日本人更看重實際利益和自身安全。于瞎子“能屈能伸”的智慧,在此刻被他演繹成了極限的冒險。妥協(xié)是必然的,但跪著生還是站著談,結(jié)局天差地別。
畢瑞欣“嗷”一嗓子,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又因為腿軟,“噗通”一聲癱坐在地毯上,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驚恐萬狀的眼神看著王漢彰,又看看茂川秀和,渾身抖得像篩糠。
“小……小師弟!”畢瑞欣終于找回了一點聲音,帶著哭腔,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想靠近又不敢,只能隔著幾步遠哀求。
“別!別沖動!千萬使不得?。≡蹅兪莵碚勝I賣的,不是來拼命的!有話好說,萬事好商量??!茂川先生……茂川先生他……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急得語無倫次,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他的綢衫后背。
王漢彰的目光緩緩從茂川秀和臉上移開,落到畢瑞欣那副狼狽不堪的丑態(tài)上,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譏諷:“二師兄,現(xiàn)在你想起咱們是師兄弟了?他剛才用槍指著我的時候,用帝國的怒火嚇唬我的時候,你怎么不說是來談買賣的?”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森寒,“咱們出來混,求財不假,但也得有個底線!有些錢,賺了燙手,花了折壽!他日本人要我做斷子絕孫的買賣,還不許我吭聲?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是是是……小師弟你說得對……”畢瑞欣忙不迭地點頭,又轉(zhuǎn)向茂川秀和,用帶著哭腔的日語夾雜著中文哀求,“茂川先生,請您息怒!我?guī)煹芩褪莻€莽撞人!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這生意……這生意咱們再談,再好好談……”
茂川秀和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巨大的屈辱感和現(xiàn)實的威脅在他腦中激烈交鋒。殺了王漢彰容易,但后果不堪設(shè)想!
南市的生意立刻就會陷入更大的混亂,青木機關(guān)的經(jīng)費來源將受到嚴重影響,上面怪罪下來,他難辭其咎。袁文會已經(jīng)證明不堪大用,短時間內(nèi),很難找到比王漢彰更合適、更有能力穩(wěn)定南市局面的人選。
“忍耐……必須忍耐……”茂川秀和在心中對自己嘶吼,“中國有句古話,小不忍則亂大謀!只要他肯合作,以后有的是機會收拾他!”
他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怒火,對著兩名保鏢揮了揮手,用日語低沉地命令道:“把槍收起來?!?
兩名保鏢遲疑了一下,看到茂川嚴厲的眼神,這才緩緩收槍入套,但眼神依舊警惕地盯著王漢彰。
看到對方收槍,王漢彰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的dubo成功了一半。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放松,依舊維持著那副隨時準備玉石俱焚的狠戾。他知道,此刻哪怕露出一絲軟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
茂川秀和重新坐了下來,臉色依舊鐵青,但語氣已經(jīng)勉強恢復(fù)了冷靜,雖然依舊生硬:“王桑,你的……勇氣,令人印象深刻?!?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但是,帝國的意志,不會因為個人的威脅而改變。南市的秩序,必須由我們來控制!”
王漢彰知道,該給對方臺階下了,也是為自己爭取實際利益的時候了。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目光掃過癱軟在地的畢瑞欣,語氣帶著一種“看在往日情分”和“無奈妥協(xié)”的復(fù)雜意味:“既然我二師兄說話了,那咱們就在接著談?wù)劇?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進行最后艱難的心理掙扎,然后緩緩地,將扯開的衣領(lǐng)慢慢攏好,遮住了那令人膽寒的炸藥,但手依然看似無意地放在胸前,保持著最后的威懾。
“好吧,”他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吐出這兩個字,“茂川先生,這個‘合作’,我可以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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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重新變得銳利,直視茂川秀和:“但是,我有我的規(guī)矩!答應(yīng)了我的條件,咱們再往下談。不答應(yīng),”
他冷笑一聲,“那就還是剛才那句話,有什么招,盡管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