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南市的興業(yè)公司總部,王漢彰獨自一人坐在他那間寬敞卻略顯冷清的辦公室里,窗外是天津城華燈初上的景象,但他卻無心欣賞。他反復(fù)咀嚼、回味著剛才與李漢卿會面的每一個細節(jié),越琢磨越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一種隱隱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纏繞上他的心頭。
李漢卿說他早就知道袁文會的下落,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偵緝處確實應(yīng)該有這個能力。但是,按理來說,憑借自己跟他現(xiàn)在這種密切的、互有往來的合作關(guān)系,他既然掌握了這么重要的消息,早就應(yīng)該主動告訴自己袁文會這條老狗的下落,賣個人情,或者至少暗示一下。
可他并沒有對自己透露過哪怕一個字,一直守口如瓶。這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個在局里死保袁文會的副局長,來頭極大,權(quán)勢熏天,是他李漢卿目前絕對得罪不起、不敢輕易觸碰的大人物!他之前一直在觀望,在權(quán)衡,不愿意為了自己而去冒那個風(fēng)險。
那么,新的問題來了。既然他原來得罪不起那位副局長,選擇了沉默和拖延,那么,難道現(xiàn)在他就能突然得罪得起了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官場上的勢力格局,怎么可能在短短幾天內(nèi)就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除非有更大的外力介入,或者他李漢卿找到了更硬的靠山。
但從今天的表現(xiàn)來看,李漢卿的話雖然說得漂亮,但那份為難和無奈,不像是裝出來的。想到這一層,王漢彰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意識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漢卿這把上,恐怕是過于樂觀了,甚至可能是一場空等。
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王漢彰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必須做兩手準備。想到這,他按響了桌上的呼叫鈴,吩咐門外的伙計:去,把安連奎安爺請來。
安連奎這個人,出身于關(guān)外綠林,是正經(jīng)的東北胡子。準確的來講,他屬于綠林道上的人,跟天津衛(wèi)本地的青幫、混混兒還有些區(qū)別。雖然同屬在江湖之中打滾求生存的人,但綠林道上的人,生長于白山黑水之間,環(huán)境更為酷烈,行事也更狠,更兇殘,更加信奉弱肉強食、刀口舔血的叢林法則,講究的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不一會兒,安連奎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了辦公室門口。他依舊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但一雙虎目中卻精光四射。師弟,找我啥事?是不是那邊有信兒了?他大馬金刀地在王漢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聲音洪亮。
王漢彰將心中的疑慮和盤托出,特別是對李漢卿是否真的會動手,以及那個背后副局長的擔(dān)憂。他說完,眉頭緊鎖,深吸了一口煙,等待著安連奎的看法。
聽了王漢彰的疑慮之后,安連奎非但沒有緊張,反而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他擺了擺那雙蒲扇般的大手,開口說:師弟,你啊,就是書讀得太多,想的也太多!心思太重!這毛病得改改!明面上的生意,場面上的人情往來,你當(dāng)然可以聽你大師兄的話,講究個三思而后行,權(quán)衡利弊??墒沁@暗處的買賣,刀頭舔血的勾當(dāng),那就是另一套規(guī)矩了!”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水,繼續(xù)說:“在江湖里面混,講究的是雷厲風(fēng)行,心狠手辣!這里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勝負往往就在一瞬間決定。你前怕狼后怕虎的,猶豫不決,遲早有一天得耽誤了大事,把自個兒和弟兄們都搭進去!”
“上一次,就過年的時候,那個叫什么茂川秀和的日本鬼子,我說趁他喝多了宰了他吧,你非得不聽!回過頭來,這逼養(yǎng)的就給咱們下絆子。這不就是前車之鑒嗎?他提起舊事,以此來佐證自己的觀點。
王漢彰眉頭蹙得更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聲響。安師兄,你的意思是說......咱們不能再等,要先下手為強,趁著袁文會現(xiàn)在還不知道李吉庭已經(jīng)把他賣了,消息可能還沒完全走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帶人過去把他宰了?他試探著問,心里其實已經(jīng)傾向于這個更直接、也更危險的辦法。
安連奎聞哈哈一笑,聲震屋瓦,開口說道:啥玩意兒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咱們倒也不用這么冒失,顯得咱們沉不住氣!你不是已經(jīng)找了李漢卿那把了嗎?錢也送了,話也遞了。那咱們就按江湖規(guī)矩,等足他三天!給他這個面子,也看看他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三天之后,你去聽聽他怎么說,看他怎么唱這臺戲。如果他答應(yīng)派人去緝拿袁文會,那正好,咱們就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