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緩緩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看向安濤。
他指間那支陪伴多年的鋼筆,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聲音。
安濤喉頭動了動,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盡量保持平穩(wěn):“葉老,當時我讓龍小云剪切視頻的時候,確實看得不太仔細。您也知道,衛(wèi)星拍攝的畫面受天氣、地形影響太大,那一段尤其模糊。第一個死掉的傭兵,倒在地上,子彈是從哪個方向射來的,彈道軌跡完全看不清,就像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衽1粴⑺赖哪嵌胃?,叢林里枝纏葉繞,光線又暗,只能隱約看到個影子撲過去,接著就是一陣打斗和倒地的動靜,具體怎么回事,根本辨不真切?!?
安濤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詞句,又像是在積攢勇氣,抬眼看向葉老:“不過……這個陳榕遭遇敏登,反殺7個毒梟,這事兒是板上釘釘?shù)???祱F那邊雖然拿不出直接證據(jù),但當時現(xiàn)場遺留的痕跡,比如那些微型腳印,還有毒梟身上傷口的角度、力度,都指向一個孩子。”
“而且,敏登后來招供,說當時確實有個小孩突然竄出來,動作快得像陣風,他的手下根本沒反應過來就倒下了……從這些來看,他確實也算立功了,當初……”
安濤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葉老,您當時為什么不批?難道……就是因為他是個孩子嗎?”
這句話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讓葉老叩擊桌面的動作猛地一頓。
安濤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過去。
那時龍小云抱著一摞視頻帶急匆匆地來匯報,畫面里戰(zhàn)狼隊員們在叢林中穿梭、激戰(zhàn),可關于那7個毒梟和2個傭兵的關鍵畫面,卻總是一閃而過,模糊不清。
他覺得很奇怪,按理說衛(wèi)星狀態(tài)正常,不會出現(xiàn)這種問題才對。
不過,龍小云解釋說信號不好,傳輸時丟了幀。
他當時雖有疑慮,卻也沒深究。
沒多久,康團那邊也提交了申請軍功的報告。
報告里康團對戰(zhàn)況的描述同樣語焉不詳,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唯獨在末尾用紅筆標注了一句:“此戰(zhàn)有八歲孩童陳榕參與,親手斬殺數(shù)敵。”
安濤沉默了片刻,繼續(xù)鼓起勇氣道“當時考慮到事態(tài)重大,牽扯到兩個部隊的榮譽,我特意趕來軍部,想跟您好好商量?!?
“我記得,您當時要了陳榕的檔案,我對他檔案里面一段話印象很深刻,他六歲就跟著父親在邊防生活,沒多久就能閉著眼拆完一把九五式buqiang,七歲在邊境線幫巡邏兵識破過偽裝成采藥人的毒販……”
“可看完檔案后,您只說了一句,讓我轉(zhuǎn)達龍小云,給戰(zhàn)狼申請戰(zhàn)功。”
安濤的語氣里帶著困惑:“我當時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還是照做了,授權龍小云剪切了那些模糊的視頻,將功勞歸到了戰(zhàn)狼名下??涩F(xiàn)在……這事兒又被翻了出來?!?
他苦笑了一下,帶著幾分無奈:“現(xiàn)在整個軍區(qū)都在議論陳榕,沒辦法,那個孩子身手是真的了得,這次西南軍區(qū)的演習,他先是炸了炮火陣地,然后跟冷鋒交了三次手,每次都秒殺冷鋒,冷鋒是西南軍區(qū)響當當?shù)奶胤N兵王吧?”
“可三次,冷鋒連陳榕的衣角都沒碰到,最后反被陳榕用皮帶捆在了樹上,動彈不得。這事兒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在說,這孩子是百年難遇的好苗子……”
“好苗子?”葉老突然打斷他的話,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目光像淬了冰一樣射向安濤,“你想知道真相?”
安濤心里“咯噔”一下,神情一凜。
他看到葉老緊抿的嘴唇,聽到葉老話語里壓抑的怒火,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低下頭,識趣地道:“不是,葉老,我之前就告訴過龍小云,真相其實沒那么重要。一個孩子立功,本來就顯得稀里糊涂的,總務那邊也不鼓勵這種情況,畢竟現(xiàn)在早就沒有童子當兵的先例了,傳出去確實不太好……”
葉老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直接對他下令道:“我給你授權,第一,你去想辦法平息輿論,讓他們立刻停止討論此事,-->>誰再敢嚼舌根,就按擾亂軍心處理!第二,告訴康團和鐵拳團,給他們多一年編制,讓他們好好帶兵,用實打?qū)嵉某煽冏C明自己,別總想著靠旁門左道博眼球!你現(xiàn)在就趕緊回去處理這些事!”
安濤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站在原地。
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眼睛微微睜大,滿是難以置信。
為什么葉老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多給鐵拳團一年編制,這看似是補償,可結合著平息輿論的命令,更像是一種……封口?
安濤很想問葉老,為什么要這么針對一個八歲的孩子?那個孩子就算擾亂了演習,有錯,可那個孩子立下的功勞也是實打?qū)嵉?,就算不嘉獎,也不該被如此打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