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斌的目光,像兩柄燒紅的鐵釬,死死釘在陳榕那張毫無懼色的小臉上。
這個孩子就站在老黑身邊,脊背挺得筆直,明明才到戰(zhàn)狼隊員腰際的身高,卻透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
肩上掛著的三顆人頭還在滴著血,血珠順著發(fā)絲落在機艙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可這個孩子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仿佛此刻機艙里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悲痛,都與對方無關(guān)。
“呼——”
邵斌深吸一口氣,卻感覺胸口像堵了塊燒紅的烙鐵,灼熱的痛感順著氣管往上爬,連呼吸都帶著顫音。
他閉上眼,腦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著這個孩子闖入演習(xí)后,所有混亂的畫面。
演習(xí)場的警報聲不斷地響著,藍軍炮火陣地被炸時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藍軍指揮車墜入冰河,老貓傭兵團那些人帶著獰笑的臉,還有俞飛被手雷炸飛,從山坡滾落,迷彩服被炸開的破片撕成碎布,血肉混著泥土糊成一片,暗紅的血痕拖了一路……
每一個畫面都像一把生銹的刀,狠狠扎進他的心臟,攪得五臟六腑都在疼。
邵斌猛地睜開眼,緊握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的肉里,留下幾道深深的印子。
“就是他……”
邵斌的聲音很低,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怒,“從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都亂了!好好的演習(xí)被攪黃,兄弟們被引到死地里,俞飛……俞飛也沒了!”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老黑,原本還算溫和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老黑,你看看現(xiàn)在!俞飛躺在后面,眼睛到死都沒閉上,他還等著跟我們一起回基地吃炊事班燉的紅燒肉!龍隊靠在那兒,魂都像丟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可能變成植物人了!冷鋒被你們打暈,額頭上的傷還在滲血,到現(xiàn)在都沒醒!這就是你跟你家‘小英雄’鬧出來的結(jié)果?你滿意了?你開心了?”
最后兩句,邵斌幾乎是吼出來的。
機艙里本就壓抑的空氣,瞬間被這聲怒吼攪得更沉,連螺旋槳“嗡嗡”的轟鳴聲都仿佛弱了幾分。
旁邊守著俞飛遺體的史三八,眼眶瞬間紅得像要滴血,他猛地別過頭,手指死死摳著機艙壁,指腹蹭掉了一層漆皮,留下幾道深深的白印,嘴里還低聲念叨著:“俞飛……俞飛還說要教他閨女打槍呢……”
老黑靠在機艙壁上,肩上的繃帶被新滲的血染紅了一大片,剛才被子彈打中時沒來得及處理,又跟著陳榕跑了一路,加上舊傷復(fù)發(fā),這傷口一呼吸就疼得鉆心。
可聽到邵斌的話,他卻突然低笑起來,笑聲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滿意?開心?邵斌,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我老黑是那種拿戰(zhàn)友犧牲當(dāng)樂子的人?俞飛的死,我比你們誰都難受——當(dāng)年我?guī)У谋?,也有死在雇傭兵手里的!但這賬,絕不能算到我們頭上!”
老黑強撐著坐直身體,目光像掃雷般掠過邵斌,又狠狠剜了一眼機艙里其他垂頭喪氣的戰(zhàn)狼隊員,聲音陡然拔高。
“怎么?出了事就只會甩鍋給一個孩子?邵斌,你敢不敢摸著軍裝領(lǐng)口的徽章說,你們戰(zhàn)狼這實戰(zhàn)能力,配得上‘特種部隊’這四個字?老貓在邊境晃悠了快半年,殺了三個邊防戰(zhàn)士、五個老百姓,你們追了他多久?三次圍堵都讓他跑了,連他的尾巴都沒摸到,還好意思天天把‘一等功’掛在嘴邊?”
老黑伸手指著陳榕肩上掛著的三顆人頭,指尖都在發(fā)抖,語氣里滿是激動。
“我家小蘿卜頭,才八歲!手里就一把匕首,單槍匹馬就去追殺老貓的人,他不顧生命危險,殺了三個雇傭兵!他一刀一個,解決了三個!!他把人頭扛在肩上往回走的時候,肩膀都被藤蔓勒紅了,你們在哪兒?你們在跟老貓繞圈子,在讓俞飛替你們擋手雷,在讓龍隊長被假炸彈嚇破膽!”
“呵呵,現(xiàn)在知道心疼俞飛、心疼龍隊了?”
老黑突然冷笑一聲,語氣里的鄙夷像針一樣扎人。
“你們早干什么去了?當(dāng)初我?guī)е愰耪业侥銈儯f邊防那七個毒梟和兩個雇傭兵都是這孩子殺的,你們冒領(lǐng)了軍功,可你們怎么對我們的?你們說我們‘想軍功想瘋了’,要把我們趕出去,后來小蘿卜頭跟搬磚比了一場,三秒鐘就把他撂倒,你們還不承認他的實力!然后看監(jiān)控視頻,明明存在貓膩,你們也不認?!?
“最后,你們沒轍了就想私了,偷偷塞錢給我們,說‘這事就算了,別往外傳’,最后我們沒同意,結(jié)果你們干脆把我關(guān)在小黑屋里,連空調(diào)都不開,差點把我熱死!要不是小蘿卜頭來得及時,我早就裹著軍旗回鐵拳團了!”
“怎么?特種兵就高人一等?就能隨便拿捏老百姓?”
老黑往前邁了一步,不顧肩膀的疼痛,眼神里滿是怒火,“我告訴你們,若不是陳榕在山谷里頂住了老貓那幫人的攻勢,殺了三個雇傭兵斷了他們的后路,你們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等直升機?早就成了老貓黑網(wǎng)直播里的‘戰(zhàn)利品’了!”
“呵呵,特種兵,只會嘴上厲害,真到了實戰(zhàn)就露怯!真要是戰(zhàn)爭爆發(fā),你們這群活在演習(xí)里的‘精英’,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死十次都不夠!”
邵斌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像被老黑的話狠狠抽了十幾個耳光,火辣辣地疼。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我們不是故意把你關(guān)起來”“我們沒想害你啊”,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老黑說的是事實,之前戰(zhàn)狼三次圍堵老貓都失利,上次陳榕邊防的軍功,可能是他們戰(zhàn)狼冒領(lǐng)了,還有關(guān)押老黑更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
可一想到俞飛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想到俞飛女兒眼巴巴等著爸爸回家的模樣,邵斌心里的火氣又“騰”地冒了上來。
他指著陳榕的鼻子,聲音里滿是哭腔,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就算我們有錯,那俞飛呢?他招誰惹誰了?若不是陳榕非要在老貓面前說‘跟一群童子兵玩沒意義’,老貓怎么會被激怒?怎么會掏手雷?俞飛怎么會被炸死?”
“你放屁!”
陳榕突然從老黑身后走出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冷冽的狠勁。
他仰著頭看著邵斌,黑亮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怯意,反而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冰冷,“老貓本來就想殺你們,就算我不說那句話,他也會用手雷炸你們,也會用刀捅俞飛!俞飛的死,是你們沒保護好他,是你們反應(yīng)太慢,跟我沒關(guān)系!”
“你還敢說沒關(guān)系!”
邵斌徹底失控了,他猛地向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陳榕的衣領(lǐng),手指都快碰到陳榕的衣服了。
“你個小混蛋,知不知道一條人命意味著什么?俞飛還有個女兒,才幾歲,天天抱著爸爸的照片等他回家,等著他帶她去看海!現(xiàn)在人沒了,你讓那個孩子以后怎么辦?你讓她跟誰要爸爸?”
陳榕往旁邊一側(cè)身,動作快若閃電,輕松躲開了邵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