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這天,雨村的稻田翻起了金浪。吳邪站在田埂上,看著收割機在稻海里碾出條金色的路,稻穗被絞碎的清香混著泥土的氣息,往肺里鉆。胖子蹲在旁邊抽煙,煙卷叼在嘴角,含糊不清地說:“今年這收成,比去年多兩成!王嬸說,夠咱仨吃到來年麥收,還能余半倉釀酒。”
張起靈正彎腰拾撿掉落的稻穗,深藍色的布衫被汗水浸得發(fā)暗,貼在背上。他的動作不快,卻拾得仔細,每一根稻穗都攥在手里,最后歸攏成一小捆,遞給田邊等著的小孩——那是村里老李家的孫子,正拎著竹籃撿麥穗,說是要帶回家喂雞。
“小哥,歇會兒吧!”吳邪喊他,往搪瓷缸里倒了半缸涼白開,“收割機都快到地頭了,掉這點夠雞吃兩口的?!?
張起靈直起身,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落在沾滿泥的褲腳上。他接過搪瓷缸,仰頭喝了大半,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在夕陽下格外清晰?!傲A=孕量?。”他低聲說,聲音帶著點沙啞——這是他前幾天聽村里的老秀才念詩時學的,現(xiàn)在倒活學活用了。
胖子笑得直拍大腿:“哎喲,咱小哥還會掉書袋了!想當年在七星魯王宮,你踩碎了半筐陪葬的谷子,也沒見你心疼。”
“那不一樣,”吳邪踢了他一腳,“那是死人的,這是咱自己種的。”他看著張起靈重新蹲下拾穗的背影,忽然想起剛住到雨村那年,這人連鐮刀都不會握,割麥時手被劃得全是口子,現(xiàn)在卻能熟練地拾穗、捆扎,連老農(nóng)民看了都得說句“像樣”。
日子真是磨人,卻也喜人。
傍晚把新收的稻谷倒進糧倉時,吳邪發(fā)現(xiàn)墻角堆著個舊麻袋,里面是去年的陳米,已經(jīng)有點受潮?!斑@米咋整?”他戳了戳麻袋,“扔了怪可惜的?!?
“喂雞,”張起靈從院里拎來雞食盆,“或者磨成粉,做米糕。”
胖子眼睛一亮:“米糕好!我記得王嬸教過咋做,得用陳米磨粉,加紅糖,蒸出來甜得發(fā)黏!”他擼起袖子就要去搬石磨,“天真,搭把手!今晚咱就蒸米糕當宵夜!”
石磨是前年從村頭老王家淘來的,據(jù)說是清代的老物件,磨盤上刻著模糊的花紋。張起靈推著磨桿,吳邪往磨眼里倒米,胖子則蹲在旁邊接磨好的米粉,嘴里哼著跑調(diào)的《打靶歸來》。石磨轉(zhuǎn)動的“吱呀”聲混著三人的笑,把糧倉里的霉味都沖散了些。
磨到一半,院門外傳來“汪汪”的狗叫,是王嬸家的大黃。吳邪探頭一看,是郵遞員騎著自行車過來,車后座捆著個牛皮紙包,看著沉甸甸的。
“吳邪哥,上海來的包裹,”郵遞員擦了擦汗,“地址寫得有點模糊,問了好幾家才找到這兒?!?
包裹上的寄件人寫著“霍”,郵票是上海外灘的圖案。吳邪拆開時,指尖有點發(fā)緊——霍秀秀很少從上海寄東西,她的工作室在杭州,多半是有要緊事。
里面是本厚厚的相冊,還有個信封。相冊翻開,第一頁是張合影:霍秀秀穿著學士服,站在復(fù)旦大學的校門口,身邊站著個戴眼鏡的男生,笑得靦腆。后面全是她在各地拍的照片:在敦煌的壁畫前比耶,在拉薩的布達拉宮前曬得黧黑,在巴黎的鐵塔下舉著冰淇淋,臉頰沾著奶油。
信封里的信紙帶著點香水味,是秀秀常用的那款,字跡比以前娟秀了些:
“吳邪哥,胖子哥,小哥:
我碩士畢業(yè)了,專業(yè)是文物修復(fù),以后也算跟你們是‘同行’啦。照片是這兩年拍的,你們看我是不是曬黑了?導(dǎo)師說我修復(fù)的青銅器,比博物館里的老專家還細致,等有空了,去雨村給你們修修那面破銅鏡。
對了,我爸說,下-->>個月在蘇州有場古玉展,有塊漢代的螭龍佩,跟當年在蛇沼看到的那塊很像,問你們要不要來看?包食宿哦~
——你們的秀秀”
胖子翻著相冊,指著那張敦煌的照片笑:“這丫頭,當年在新月飯店連花瓶都不敢碰,現(xiàn)在居然敢修復(fù)青銅器了?真是女大十八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