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總來得黏糊,淅淅瀝瀝下了三天,把院角的芭蕉葉洗得油亮,綠得能掐出水來。吳邪趴在窗邊數(shù)雨滴,看它們順著葉尖連成線,在青石板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張起靈坐在對面的竹椅上,手里摩挲著塊剛磨好的竹牌,竹紋里還沾著細(xì)屑,是要刻新的門牌——上次的“聽雨小筑”被胖子醉酒撞歪了角,他說要重刻塊更結(jié)實的。
“小哥,你說這雨再下下去,菜地里的黃瓜會不會爛根?”吳邪回頭時,鼻尖差點撞上窗臺上的仙人掌,那是上次從鎮(zhèn)上花市淘來的,刺上還掛著水珠,亮晶晶的。
張起靈抬眸,目光掠過窗外的雨幕,落在菜園方向:“不會。我墊高了菜畦?!彼穆曇艋熘曷暎窠怂拿蘧€,軟乎乎的。
吳邪這才想起,前幾天放晴時,張起靈蹲在菜地里折騰了一下午,把黃瓜架底下的土壘得高高的,還挖了淺溝引流。當(dāng)時他還笑對方“比老農(nóng)還講究”,現(xiàn)在看來,這人總是把事做在前面。
“胖子呢?不是說今天去鎮(zhèn)上買酒嗎?這雨他能找到路?”吳邪扒著窗框往外看,院門口的石板路已經(jīng)積了層水,倒映著飄搖的芭蕉影。
“他帶了蓑衣?!睆埰痨`指尖的刻刀在竹牌上輕輕劃了道痕,“中午會回來?!?
話音剛落,院外就傳來“嘩啦”的聲響,是蓑衣上的水珠甩在地上的聲音。胖子掀著雨簾沖進(jìn)來,手里舉著個油紙包,褲腳淌著水:“幸不辱命!二鍋頭和醬牛肉都給你們帶回來了!”他把東西往桌上一放,抹了把臉,“這鬼天氣,鎮(zhèn)上的路都快成河了,我跟王大爺借了輛三輪車才回來?!?
吳邪趕緊遞過干毛巾:“先擦擦,別著涼。”又轉(zhuǎn)身從廚房端出姜茶,“剛煮的,驅(qū)驅(qū)寒?!?
胖子接過搪瓷缸一飲而盡,咂咂嘴:“還是天真你疼我。對了,剛才路過收發(fā)室,看見有你的信,封面挺舊的,像是從南方寄來的?!彼麖膽牙锾统鰝€牛皮紙信封,邊角都磨得起了毛,郵票都泛黃了。
信封上的字跡娟秀,收信人是“吳邪親啟”,寄信地址是浙江杭州,沒有寄信人姓名,只畫了朵小小的海棠花。吳邪捏著信封,指腹蹭過那朵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西湖邊,有個姑娘總愛往他書店的窗臺上放海棠花,說“吳老板,這花配你的書”。
“誰???還搞神秘?!迸肿訙愡^來看,“拆開看看唄,說不定是哪個暗戀你的小姑娘?!?
吳邪沒理他,指尖捏著信封邊緣轉(zhuǎn)了兩圈。張起靈已經(jīng)刻好了“聽雨小筑”四個字,正用細(xì)砂紙打磨邊角,聞抬了下眼皮,目光落在信封上,沒說話。
“拆?。 迸肿蛹钡弥迸拇笸?,“胖爺我最受不了吊胃口了!”
吳邪被他催得沒辦法,終于撕開信封。里面是張泛黃的信紙,字跡和信封上一致,墨跡卻比信封新些,像是后來補寫的:
“吳邪吾友,見字如面。
不知你還記得西湖邊的海棠嗎?那年你說要去北方尋個人,走得急,窗臺上的花沒來得及帶走。我替你養(yǎng)了三年,去年冬天它枯了,我便把花籽收了,埋在你常坐的藤椅下。
前幾日整理舊物,翻到你落在書架后的筆記本,里面夾著張素描,是你畫的長白山。你說那里有雪,有松樹,還有個總穿著藍(lán)衫的人?,F(xiàn)在想來,你當(dāng)時的眼神,比窗外的湖水還亮。
我要去國外定居了,這信或許會遲到很久,但還是想告訴你:有些人值得等,有些事值得做,就像你當(dāng)年盯著素描發(fā)呆時,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到他。
勿念,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