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剛過,院里的山丁子樹就像被誰潑了桶紅顏料,滿樹果子紅得發(fā)亮,風(fēng)一吹,枝頭就墜著一串串小燈籠似的,晃得人眼暈。吳邪搬了張竹榻放在樹下,躺上去時,枝椏剛好在他額前搭了道涼棚,偶爾有熟透的山丁子“啪嗒”一聲砸在榻邊,濺出點點酸甜的汁水。
“天真,快來搭把手!”胖子的大嗓門從廚房竄出來,混著“哐當(dāng)”一聲——多半是他又碰翻了醬油瓶。吳邪笑著起身,剛走到廚房門口,就看見胖子正踮腳夠櫥柜頂層的壇子,胳膊肘撞翻了旁邊的醋瓶,深色的醋液在灶臺蔓延開,酸氣直鉆鼻子。
“祖宗,你能不能慢點?”吳邪趕緊拿抹布去擦,“這壇子裝的是去年的梅干菜,你夠它干啥?”
“昨兒聽王嬸說,山丁子泡醋治咳嗽,咱也泡點!”胖子終于夠到壇子,抱下來時差點閃了腰,“你看這滿樹果子,不泡點啥可惜了!再說了,小哥最近總熬夜看書,嗓子都啞了,泡點醋給他潤潤喉?!?
吳邪心里一動,看了眼坐在窗邊的張起靈。他正捧著本線裝書看,陽光透過窗紙在他側(cè)臉描了道金邊,確實清瘦了些,說話時尾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沙啞。也是,前陣子幫村小學(xué)修屋頂,淋了場秋雨,咳嗽就沒好利索。
“行,泡!”吳邪轉(zhuǎn)身往院里走,“我去摘山丁子,你把壇子洗干凈,記得用熱水燙一遍,別留油星子?!?
胖子拍著胸脯保證:“放心!胖爺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可等吳邪摘了半籃果子回來,就見胖子正蹲在地上,對著滿地碎瓷片唉聲嘆氣——他洗壇子時手滑,把壇子摔了。
“我就知道!”吳邪又氣又笑,撿起一塊碎片看了看,“還好是陶壇,碎片不尖,沒傷著你就好。泡不了醋就做蜜餞,一樣的?!?
張起靈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個新壇子——是他從儲物間翻出來的,粗陶質(zhì)地,壇口帶著圈細(xì)密的紋路。“用這個?!彼褖臃旁谧郎?,聲音確實有些啞。
“還是小哥靠譜!”胖子立刻眉開眼笑,接過壇子就去清洗。吳邪則端來木盆,和張起靈一起挑選山丁子,把蟲蛀的、帶疤的挑出去,留下飽滿紅艷的。陽光穿過葉隙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吳邪指尖不小心碰到張起靈的指腹,像被燙了似的縮了縮,卻見他已經(jīng)拿起一顆最紅的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遞到吳邪嘴邊。
“嘗嘗?!睆埰痨`的聲音低低的。
吳邪咬了一小口,酸意瞬間炸開,酸得他瞇起眼直吸氣,卻見張起靈眼底漾開笑意,像石子投進(jìn)春池,蕩開圈圈漣漪。“酸吧?”他自己也拿起一顆,慢慢咀嚼,眉頭微蹙卻沒吐出來,“但后味帶甜,像你上次做的山楂糕?!?
“那是,也不看是誰做的!”吳邪得意地?fù)P了揚下巴,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曬秋!咱把山丁子、玉米、辣椒都擺院里曬,肯定好看!”
說干就干。胖子負(fù)責(zé)把玉米掰成粒,吳邪和張起靈則搬來長匾,在院里鋪開。吳邪爬上梯子摘山丁子,張起靈就在底下接,偶爾吳邪腳下打滑,他總能眼疾手快地扶一把。胖子則把紅辣椒剪成串,掛在屋檐下,風(fēng)一吹,紅通通的一串跟著晃,像過年掛的鞭炮。
等太陽爬到頭頂,院里已經(jīng)鋪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長匾里攤著山丁子,金黃金黃的玉米粒堆成小山,屋檐下掛滿辣椒串,連墻上都曬著剛收的黃豆,圓滾滾的像撒了滿地碎金子。張起靈搬來竹椅坐在中間,吳邪湊過去,給他遞了杯剛泡的胖大海,看著他小口抿著,突然覺得這場景像幅畫——畫里有紅有黃,有樹有光,還有個讓他想一輩子揣在懷里的人。
“胖子,把咱的南瓜也搬出來曬!”吳邪突然喊道,“上次收的老南瓜,切了曬成干,冬天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