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府大廳內(nèi),燭火通明,映得金杯玉盞熠熠生輝。十二扇紫檀木屏風(fēng)繪著錢塘盛景,地上鋪著波斯地毯,空氣中彌漫著龍涎香與酒肴混合的奢靡氣息。
今晚宴會不同往常,座上除了幾位常來的武官,還有新從臨安府尹任上退下來的趙老大人及其門生故舊。懷景元為顯誠意,特地辦了這全鱉宴。
“趙公請看,”景元舉杯敬酒,“這鱉血酒乃取活鱉頸間熱血,兌以十年花雕,最是補陽益氣。”
趙老大人年過花甲,須發(fā)皆白,看著杯中微凝的鮮血,面露難色,但礙于情面,只得淺嘗輒止。
景元不以為意,自顧自飲盡杯中血酒,唇齒染赤,更添幾分豪氣。座中武官紛紛叫好,文官則面面相覷,勉強陪笑。
“鱉之妙處,不在肉,而在血與裙邊?!本霸┵┒?,“昔年在北地,寒冬臘月,飲一盞鱉血酒,渾身暖透,可抵一件貂裘?!?
趙老大人捻須微笑:“懷將軍真乃豪杰。老夫耄矣,無福消受此等珍品?!?
景元大笑,擊掌三下:“既如此,上熟肴!”
婢女們魚貫而入,手中捧著的無一不是鱉肴:清燉鱉裙、紅燒鱉掌、生炒鱉片、鱉卵蒸蛋、鱉血羹...林林總總二十四道,擺滿整張花梨木大桌。
景元親自為趙老大人布菜:“這是馬蹄鱉裙,最是軟糯,趙公嘗嘗?!?
趙老大人嘗了一口,果然鮮美異常,不禁點頭:“確非凡品?!?
景元得意道:“不瞞趙公,我這廚子王三,原是蘇州名廚,最擅料理水產(chǎn)。尋常廚子宰鱉,總帶腥氣,唯他手法獨特,肉不留半點腥味?!?
席間一位文士好奇問道:“不知有何訣竅?”
景元等的便是此問,當即笑道:“這便要請王三當場演示了?!闭f罷吩咐:“傳王三,帶活鱉來!”
不多時,王三提鱉而入。他換了一身干凈白衣,但仍能看出胸前點點血漬——那是方才失手濺上的。
景元皺眉,但很快舒展,對眾人道:“列位請看,這便是府中廚子王三。宰鱉之技,臨安無出其右。”
王三躬身行禮,不敢抬頭。他能感覺到滿座目光如針般刺在背上。
“開始吧。”景元吩咐。
王三將青鱉置于銀案上。那鱉似是感知到殺機,四爪亂劃,長頸伸縮,發(fā)出嘶嘶聲響。
滿座寂靜,只聞燭火噼啪。
王三左手按住鱉背,右手抽刀。刀光一閃,準確切入鱉頸。這一次,他沒有失手。
鱉血涌出,流入下方玉碗。那鱉身劇烈扭動,王三手法嫻熟,牢牢制住。
鮮血噴涌的景象讓幾位文官掩面,武官則大聲叫好。
景元更是興奮,親自接過半碗鱉血,兌入酒中,舉杯道:“此乃生命精華,諸公同飲!”
多數(shù)人勉強舉杯,唯有幾位武將一飲而盡。
景元飲盡血酒,見趙老大人面有不豫之色,笑道:“趙公勿怪,武人粗鄙,不比文人風(fēng)雅?!?
趙老大人勉強一笑:“懷將軍真性情?!?
景元又命王三繼續(xù)宰殺。一只接一只的活鱉被送入廳中,王三機械地重復(fù)著動作:按鱉、抽刀、斷頸、放血。銀案上血污狼藉,濺得他白衣斑斑。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混合著酒香與菜肴的熱氣,形成一種奇異而令人不安的氛圍。
一位年輕文士終于忍不住,起身拱手:“懷將軍,學(xué)生身體不適,恕難奉陪?!?
景元不悅,但趙老大人打圓場道:“李生不善飲,懷將軍海涵。”
有人開頭,陸續(xù)又有幾人告辭。景元面色漸沉。
趙老大人見狀,笑道:“懷將軍美意,老夫心領(lǐng)。只是歲月不饒人,實在不勝酒力,也該告辭了?!?
景元強笑道:“趙公且慢,還有一道壓軸菜未上?!闭f罷吩咐王三:“將今日所宰之鱉,取背甲熬湯!”
王三一怔,低聲道:“將軍,背甲堅硬,需慢火熬煮十二時辰方能出味...”
“那就快火熬煮!”景元已有醉意,“我要與趙公共飲鱉甲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