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一旦動了念頭,那荒唐的“妓院科舉”之戲便如火如荼地籌備起來。他年輕氣盛,家資豐厚,又存了要在姬蘭心及眾人面前炫耀才學(xué)、博取喝彩的心思,自是舍得花費,定要將這場面做得極大極熱鬧。
他先是尋了的老鴇,將一包沉甸甸的銀子塞入她手中。老鴇本是風(fēng)月場中打滾之人,只看重黃白之物,又見李青是???、大主顧,且此事若能辦成,無疑是一場極大的噱頭,日后還怕沒有客人慕名而來?當(dāng)下便眉開眼笑,拍著胸脯保證全力配合,將整個院子的人手都交由李秀才調(diào)遣。
得了老鴇首肯,李青更是興致高昂。他仿照真正的科舉規(guī)制,親自擬定了一份極為“考究”的章程。他讓手下的書童和小廝們連夜趕制“準(zhǔn)考證”,用的是上好的灑金箋,上面用工楷寫著參賽“舉子”的花名、籍貫(胡亂編造),還蓋上了他私刻的、不倫不類的“科舉司印”。他又親自充當(dāng)“主考官”,請了兩位平日里一同吟風(fēng)弄月、同樣好事的朋友充任“同考官”,甚至還從家里借調(diào)了幾名識字的清客相公來充當(dāng)“謄錄官”、“受卷官”,儼然一副真要為國家選拔人才的鄭重架勢。
考場就設(shè)在最大的廳堂“溢香閣”。平日里這里是絲竹喧鬧、觥籌交錯之地,此刻卻被李青指揮著仆役們大肆改造。所有的酒桌都被搬空,換上了一排排整齊的簡易書案,每張書案上備好了筆墨紙硯。廳堂正前方設(shè)了主考臺,懸掛著李青親手書寫的“為國求賢”四個大字橫幅(姬蘭心見之,只覺得刺目驚心)。為了隔絕內(nèi)外,防止“作弊”,他甚至讓人用薄紗屏風(fēng)將各個書案稍稍隔開,又派了小廝守在門口,美其名曰“巡綽監(jiān)門”。
消息一出,整個都轟動了。那些平日里只會調(diào)笑唱曲的姑娘們,何曾見過這等新奇事?雖覺古怪,但大多覺得好玩有趣,又見李秀才出手闊綽,明參賽者皆有賞錢,名次高者更有重金獎賞,于是紛紛踴躍報名,一時間,院內(nèi)竟掀起一股臨陣磨槍、咿呀學(xué)詩的熱潮。有那等不識字的,也纏著相熟的、略通文墨的姐妹求教幾個字,指望到時候不至于交白卷太過難堪。
唯有姬蘭心,心中的不安與日俱增。她看著院內(nèi)張燈結(jié)彩,一派荒唐的“喜慶”氛圍,只覺得渾身冰冷。她數(shù)次尋了機會,懇切地勸阻李青:“公子,此事萬萬不妥!科舉乃朝廷掄才大典,莊嚴神圣,豈可在這風(fēng)月場中如此兒戲?雖名為游戲,然規(guī)制、名目皆模仿朝廷制度,此乃僭越!若傳至有心人耳中,加以構(gòu)陷,便是潑天的大禍!公子,請速速罷手吧!”
然而,此時的李青已被眾人的追捧和籌備的興奮沖昏了頭腦,哪里聽得進這逆耳忠。他反而笑著安慰蘭心:“蘭心啊蘭心,你總是這般憂心忡忡。不過是閨閣中的游戲,博眾人一笑罷了,何必說得如此嚴重?你看大家何等開心?你只需安心準(zhǔn)備,以你的才學(xué),這‘女狀元’非你莫屬。屆時,我為你披紅掛彩,跨馬游街……當(dāng)然,是在這院里游一圈,豈不又是一段風(fēng)流佳話?”他語輕松,全然不以為意。
蘭心見他如此,知再勸無益,只得將萬般憂慮生生壓下,心中卻如壓了巨石般沉重。她隱約感到,一場禍?zhǔn)抡谶@片虛假的繁華中悄然孕育。
“科考”之日終于到來。這一日,大門緊閉,謝絕了一切尋常客人,只為此“盛事”讓路。廳堂內(nèi),數(shù)十名妓女,身著各色鮮艷衣裙,卻一個個屏息靜氣,坐在書案之后,等待著“發(fā)卷”。她們之中,有的蹙眉苦思,有的東張西望,有的暗自竊笑,場面既滑稽又詭異。
李青身著特意訂制的、類似官袍的深色圓領(lǐng)衫(實則逾制),與兩位“同考官”高坐主考臺之上,面色嚴肅,還真有幾分威儀。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今日科考,乃雅事一樁。望諸位‘舉子’恪守考場規(guī)矩,各展才學(xué),不得交頭接耳,不得舞弊傳箋!”說罷,便下令“發(f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