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二年秋,汴京城的樞密院和三司(主管財政)衙署內(nèi),燈火常常徹夜不熄。算盤聲、書寫聲、官吏們低聲討論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墨汁和汗水的味道。這里,正在成為一場全國性大清算的神經(jīng)中樞。
各州府如同雪片般飛來的奏報,堆滿了案頭。內(nèi)容無外乎是匯報本地執(zhí)行“毀佛寺詔”的進展:已廢寺院數(shù)量、收繳田畝頃數(shù)、遣散僧尼人數(shù)、查封財物清單等等。柴榮對此事極為關(guān)注,常常親臨三司,聽取匯報,審閱數(shù)據(jù)。
這一晚,柴榮再次駕臨三司衙署。三司使王溥親自捧著一摞剛剛匯總的賬冊,恭敬地呈上:“陛下,據(jù)各道初步統(tǒng)計,截至目前,天下已廢無敕額寺院共三萬三百三十六所,現(xiàn)存保留之敕額寺院,兩千六百九十四所。僧尼系籍者,約六萬一千二百人?!?
柴榮仔細地翻閱著賬冊,臉上看不出喜怒,但緊抿的嘴角透露出一絲滿意。這個數(shù)字是驚人的。廢寺數(shù)量是存寺的十倍以上!這意味著大量被寺院占據(jù)的土地、勞動力將被重新納入國家管理體系。
“嗯,”柴榮點點頭,“各州執(zhí)行情況如何?可有陽奉陰違,或是阻力過大?”
王溥回道:“回陛下,大部分州縣執(zhí)行堅決。尤其是河南、河北等腹心地帶,進展迅速。然邊遠州縣,或有觀望,亦有地方豪強與寺廟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執(zhí)行起來頗費周章。但陛下嚴旨在此,無人敢公開違抗?!?
柴榮的手指敲擊著桌面,沉思片刻,說:“傳朕旨意,著御史臺派員分赴各道巡查,若有執(zhí)行不力、徇私舞弊者,嚴懲不貸!另,對于保留之寺院,亦需嚴格管理,重新核定僧尼度牒,嚴禁再度泛濫。其所占田產(chǎn),亦需按制納稅,僧尼本身,可視情況承擔部分輕徭役?!?
這表明柴榮的政策并非要徹底消滅佛教,而是“限佛”,將其規(guī)??刂圃趪铱梢怨芾淼姆秶鷥?nèi),并剝奪其經(jīng)濟特權(quán),使其從“國中之國”回歸到受國家控制的宗教組織。
在地方上,這場清算進行得更加具體和殘酷。以汴京附近的鄭州為例,刺史親自坐鎮(zhèn),帶領(lǐng)衙役、兵丁,逐鄉(xiāng)逐村地清理。他們拿著州府的檔案,核對每一座寺廟的“敕額”。有額的,登記造冊,警告守法;無額的,立即查封。
場景再次回到那座“清涼寺”。三日期限已到,官差們開始正式清點寺產(chǎn)。大殿內(nèi)的佛像、法器、經(jīng)卷,庫房里的糧食、布匹,乃至田契、賬本,一一被登記在冊。僧侶們被集中起來,逐一核對身份。持有合法度牒的,被允許離開,自尋有額寺廟安身;沒有度牒的,則被勒令還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