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山澗旁,巨大的巖石投下小片可憐的陰影,勉強(qiáng)遮蔽著烈日。澗底龜裂的淤泥,記錄著這里曾經(jīng)有過的水流,如今只剩下一股土腥氣彌漫在燥熱的空氣里。
云青臉上的紅暈尚未完全褪去,心跳也還未完全平復(fù)。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素雪,她正安靜地坐在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姿態(tài)優(yōu)雅,仿佛置身于清幽雅室,而非這片焦土荒谷。那份寧靜與周遭環(huán)境的格格不入,讓云青心中的疑團(tuán)越滾越大。
“素雪姑娘,”云青清了清因為干渴而沙啞的嗓子,試圖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沉默,也為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你一個人進(jìn)這深山采藥,實在太危險了。”
素雪轉(zhuǎn)過臉來,那雙清泉般的眸子看向他,目光清澈而深邃?!凹夷覆≈?,尋常草藥難以見效,只得冒險來此尋找?guī)孜短厥獾乃幰?。”她的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太多焦急,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倒是云青公子,你此行……似乎并非只為尋常采藥?”
云青被她問及,想到母親和村民的慘狀,神色頓時黯淡下來。他嘆了口氣,不再隱瞞:“實不相瞞,素雪姑娘。我們杏林村遭了大難……”他將村中三月無雨、田地龜裂、熱病蔓延的情況,以及母親病危,自己被迫冒險前往后山斷魂崖尋找傳說中“玉露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說到動情處,他眼眶泛紅,聲音再次哽咽。
他沒有注意到,當(dāng)他說出“玉露花”三個字時,素雪那平靜無波的眸子里,驟然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那光芒中有驚訝,有了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難以喻的哀傷。但那光芒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她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直到云青說完,才輕輕嘆了口氣:“原來如此。公子孝心感天,為民涉險,令人敬佩?!?
云青苦笑著搖了搖頭:“什么孝心感天,不過是……被逼無奈罷了。”他想起自己出發(fā)前的恐懼和掙扎,面露慚色。
素雪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目光在他因為疲憊和憂慮而略顯憔悴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后,她低下頭,從自己那看似空無一物的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巧的、樣式古樸的粗陶瓶。
那陶瓶只有拇指大小,瓶身沒有任何花紋,粗糙得甚至有些丑陋,與素雪周身清靈的氣質(zhì)極不相符。
“云青公子,”素雪將陶瓶遞到云青面前,神色鄭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瓶中所盛,乃是家傳的‘無根水’,并非凡間尋常之水?;蛟S……或許能在關(guān)鍵時刻,暫解公子燃眉之急?!?
“無根水?”云青愣了一下,疑惑地接過陶瓶。入手微沉,比想象中更有分量。他搖晃了一下,能聽到里面?zhèn)鱽磔p微的水聲。他拔開用木塞封住的瓶口,湊近聞了聞,沒有任何氣味??聪蚱績?nèi),也是清澈無比,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這粗陋的瓶子,這聽起來有些玄乎的名字……真的能有用嗎?云青心中充滿了懷疑。這大旱之年,一滴水都珍貴無比,這一小瓶水,又能做什么?杯水車薪罷了。
但看著素雪那無比認(rèn)真的眼神,以及眼神深處那抹不容置疑的真誠,云青到嘴邊的質(zhì)疑又咽了回去。無論如何,這是對方的一片心意,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他不能辜負(fù)這份善意。
他將木塞重新塞緊,小心翼翼地將粗陶瓶貼身收好,對著素雪鄭重地行了一禮:“多謝姑娘贈水之情。云青銘記在心?!?
素雪見他收下,嘴角似乎微微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隨即又恢復(fù)了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