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獨孤信冤死的陰影,如同永不消散的陰霾,籠罩在獨孤氏的后宮生活之上。她被宇文毓安置在偏僻的宮殿,名義上是為了靜心守孝,實則是權(quán)力絞殺下無奈的避禍之舉。這座宮苑,雖然少了正殿的喧囂與矚目,卻也成為了亂世中一對帝王夫妻僅存的、能夠短暫喘息的情感孤島。
在這里,繁華與榮耀都被隔絕在外,留下的只有刻骨的哀痛和相濡以沫的溫情。宇文毓的每日探視,是獨孤氏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他不再穿著象征權(quán)力的朝服,常常只是一身素雅的常服,帶來一些她愛吃的點心,或是幾卷新抄錄的詩文。他們的話題,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朝堂的紛爭與家族的悲劇,更多地轉(zhuǎn)向了書籍中的義理,往昔生活中的趣事,或者是對未來平靜生活的、近乎奢侈的幻想。宇文毓會握著她的手,低聲描述他理想中的田園生活:“待他日海內(nèi)澄清,世事安穩(wěn),我愿效仿范蠡,泛舟五湖,與卿歸隱田園,課讀子孫,再不理這惱人的權(quán)柄爭斗?!豹毠率蟿t依偎在他身旁,蒼白的面容上會浮現(xiàn)出一絲虛弱的笑意,輕聲應(yīng)和:“若得如此,妾身愿為夫君洗手作羹湯,布衣蔬食,此生足矣?!?
這些對話,充滿了亂世兒女的悲哀與無奈,卻也真摯地映照出他們之間超越政治聯(lián)盟的深厚情感。在冰冷的宮廷規(guī)則下,他們用沉默的陪伴和細微的關(guān)懷,構(gòu)筑起一道脆弱卻堅韌的情感屏障,共同抵御著來自外部的巨大壓力。
然而,現(xiàn)實的利刃總能刺穿這短暫的寧靜。宮廷之中,遍布宇文護的眼線。他們夫妻的一舉一動,乃至一句無心之,都可能被添油加醋地匯報給權(quán)臣。獨孤氏深知此點,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行為舉止愈發(fā)謹慎,幾乎足不出戶。她開始潛心禮佛,在青燈古卷和裊裊檀香中,尋求心靈的片刻安寧,也為冤死的父親和身處險境的丈夫祈福。這種深居簡出的生活,雖然保全了暫時的平安,卻也加速了她身心的損耗。憂思與驚懼,如同慢性毒藥,侵蝕著她的健康,她的身體日漸消瘦,氣色也越發(fā)不佳。
時光在壓抑中流淌至北周武成元年(559年)。這一年,宇文毓在表面上已經(jīng)完全順從了宇文護的掌控,使得權(quán)臣放松了些許警惕。八月,宇文毓認為時機已到,決定正式稱帝,改元武成。這不僅僅是一個名號上的改變,更是他試圖在法理和儀式上重新確立皇權(quán)尊嚴的一次努力。而在他登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要正式冊立獨孤氏為皇后。
這一決定,再次引發(fā)了朝堂的暗涌。宇文護及其黨羽自然不愿看到獨孤氏的地位進一步鞏固,這意味著獨孤家族的影響力(盡管已遭重創(chuàng))借由皇后之位得以延續(xù),也意味著皇帝正在嘗試擺脫純粹的傀儡身份。他們或許會以“皇后需德儀天下,獨孤氏新遭父喪,憂思過重,恐非吉兆”等理由加以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