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積雪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阮如玉抬眼對上公主清澈的眸光,悄悄緊了緊手指,輕聲道:
“昨夜我去佛堂時(shí),恰巧瞧見顧盼怡鬼鬼祟祟往小廚房去。想起當(dāng)時(shí)正燉著公主的安神湯,她素日里連茶水都不愿親手斟,這般行徑實(shí)在反常,這才急忙讓挽秋前去示警?!?
殊嫣從案幾上的琉璃碟中拈起一塊蜜餞遞到阮如玉手中,眉眼間帶著真摯的感激:
“不瞞你說,當(dāng)時(shí)真嚇出一身冷汗?,F(xiàn)在回想,若不是你心細(xì),本宮怕是真要遭人暗算?!?
話音未落,她忽然蹙起黛眉,指尖重重按在案幾上:
“那顧盼怡竟還想著把罪證藏到你房中,當(dāng)真是卑鄙無恥!”
綴滿珠串的錦帕在她指間擰作一團(tuán)。
阮如玉垂眸看著掌心的蜜餞,唇邊漾起淺淡笑意:
“許是天意使然。如玉原本只是擔(dān)心公主安危,誰知陰差陽錯(cuò),竟也保全了自己。若當(dāng)真讓她得逞,此刻怕是百口莫辯。”
殊嫣傾身向前,壓低聲音問道:
“昨夜當(dāng)眾對質(zhì)時(shí),你可曾害怕?”
車簾外雪光映照,阮如玉抬眸,目光沉靜:
“有公主主持大局,如玉并不害怕。”
“你呀……”殊嫣靠回軟墊,隨手把玩著腰間的珍珠禁步,
“不過昨夜六皇子當(dāng)真讓本宮意外。在草原時(shí),常聽人贊他溫潤如玉,誰知竟是這般工于心計(jì)?!?
殊嫣歪著頭,赤金額飾隨著動(dòng)作閃爍,
“經(jīng)此一事,倒讓本宮想通了許多。這中原的彎彎繞繞,比起我們草原上的明刀明槍,反倒更叫人防不勝防?!?
“妾身有一事相求,”
阮如玉輕聲開口,
“還請公主莫要將我遣人示警之事說與旁人知曉?!?
殊嫣聞微微怔住,金鐲隨著她托腮的動(dòng)作輕輕相叩:
“這是為何?”
阮如玉指尖輕撫過袖口,垂眸掩去眼底深意:
“不瞞公主,妾身昨夜提醒公主,原不過是出于本心。若此事傳揚(yáng)開去,倒顯得妾身別有用心了?!?
她抬起眼眸,目光澄澈,
“如玉只愿在孟府清凈度日,實(shí)在不愿卷入是非之中?!?
“罷了罷了,”殊嫣輕嘆一聲,隨即展顏一笑,伸出掌心與阮如玉輕輕相擊,
“好!本宮答應(yīng)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阮如玉輕輕將暖手爐往她那邊推了推:
“公主接下來有何打算?”
殊嫣望著窗外掠過的枯枝,指尖無意識(shí)地摩挲著腰間的銀刀鞘,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這幾日看夠了爾虞我詐,連帶著對兒女情長也失了興致?!?
她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阮如玉,眸光清亮如雪后初晴,
“況且……昨夜對質(zhì)之時(shí),本宮察覺到了一件事。”
殊嫣的視線掠過阮如玉輕顫的羽睫,唇角泛起一絲了然的笑意:
“孟尚書心里,似乎早已有了在意之人。”
“他看那人的眼神,與看旁人時(shí)都不一樣?!?
車簾隨風(fēng)輕揚(yáng),帶進(jìn)幾片雪花。殊嫣伸手接住一片,看著它在掌心融化:
“所以那三月之約,本宮會(huì)親自向你們大齊的陛下稟明,就此作罷?!?
“公主……”
阮如玉輕聲喚道,卻一時(shí)不知該如何接話。
殊嫣輕嘆:“我們草原兒女,終究不適合這些彎彎繞繞?!?
阮如玉沉默片刻,輕聲道:“公主想回草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