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站在原地,像一尊風化的石雕。他枯槁的臉頰上,激動帶來的潮紅尚未完全褪去,一種更深邃、更冰冷的明悟卻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席卷了他全部的意識。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扇依舊洞開的青銅巨門,仿佛要將那門框內(nèi)的每一縷灰色氣流、每一寸破碎大陸的景象,都刻印進靈魂深處。
“福伯…”秦政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奇異的顫抖,不是恐懼,而是認知被徹底顛覆后的余震。
“老奴在?!备2⒖袒貞瑯油χ绷素E的背脊,目光灼灼地望著門內(nèi)。他比秦政少了幾分對“真相”的追問,卻多了一份純粹的、近乎宗教的狂喜。先生安然無恙地踏入了歸墟,這本身,就是對秦家百年守護最大的肯定!
“我們…錯了?!鼻卣従彄u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帶著沉重的分量。“錯的…離譜。”
他猛地閉上眼,腦海中如同走馬燈般閃過無數(shù)畫面。那是他自幼研讀的、被秦家奉為圭臬的《歸墟秘錄》;那是歷代家主臨終前反復叮囑的、關于門后恐怖的警告;那是他親眼所見、那些試圖強行靠近門扉之人的慘烈下場;那是他大半生以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扇禁忌之門的日日夜夜……
所有的一切,所有建立在“危險”“禁忌”、“祭品”基礎上的認知,都在陳默踏入歸墟、那狂暴能量瞬間臣服的畫面面前,轟然崩塌!
“挑食……”秦政咀嚼著這個詞,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到極點的弧度。“先生說的,不是比喻…是…是赤裸裸的真相啊!”
他終于明白了!徹徹底底地明白了陳默之前所有看似隨意、甚至有些輕慢的行背后,那深不可測的底蘊和俯瞰眾生的視角!
“那場所謂的‘雅集’……”秦政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恍然大悟后的激動和自嘲,“那些什么‘彩頭’…什么‘清河園之主’的虛名…在先生眼中,算得了什么?”
他猛地睜開眼,精光爆射,直直射向福伯,也仿佛在質(zhì)問自己過去那可笑的執(zhí)著:“我們秦家,自以為守護著驚天之秘,自以為手握著足以撬動天下格局的力量籌碼…我們煞費苦心,布置雅集,廣邀天下豪強,想著借眾人之力,或者至少,在混亂中窺得一絲天機,尋找那一線渺茫的希望……”
說到這里,秦政的聲音陡然停頓,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是極致的羞愧和明悟交織的痛苦。他猛地一拍大腿,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在死寂的廣場上顯得格外刺耳。
“蠢!蠢不可及!我們秦家,百年來的謀劃,百年來的算計,百年來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先生眼中,恐怕…恐怕連一場…一場…連一場小孩子過家家的戲都不如!”
他想起陳默初到清河園時的隨意,想起他對那些珍奇異寶視若無睹的態(tài)度,想起他對秦家那些所謂“底蘊”的輕描淡寫,想起他在所有人跪拜時那淡淡的、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的眼神……當時只覺得是先生心性淡泊,或者實力強橫帶來的傲氣?,F(xiàn)在想來,那是什么傲氣?那是什么淡泊?
那根本就是…俯視!
對于一個站在云端、俯瞰整個世界的存在而,地上螻蟻的爭斗、引以為傲的珍寶、自以為是的謀劃,又算得了什么呢?陳默來此,根本不是為了參與他們秦家精心布置的這場“游戲”!他甚至不屑于去了解游戲的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