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裴淑起得很早,在灶臺前忙活了好一會兒,才見到程為止睡眼朦朧的站在門口,身上的衣服沾著昨天的鞭炮紅紙。
她招了招手,讓程為止過來,摟在懷里時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硝煙味道。
“待會兒吃過飯,就去跟你霞姐耍?!?
這段時間家里忙,不只是要給工人們包飯,還得煮一鍋老鷹茶備著,其他幾個人為了多賺點錢,居然還去附近的大棚幫忙運送蔬菜啥的。
“媽,我也覺得廁所該一家建一個……”程為止猶豫了下,還是將心中想法全部吐露,“每次起夜,還要開大門去奶奶那邊,鈴鈴鐺鐺的,吵人不說自己也麻煩?!?
稍微喝多點水,往廁所多去幾次,總能看到徐碧拿著火鉗砸的“砰砰”響,也不知是做給誰看。
“這個事,我們就不說了?!迸崾绲难鄣讙熘那嗌?,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程為止低低地應了一聲,隱隱感覺母親身上套著的大衣越發(fā)收緊,可周圍人都不說,那她也只能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吃過咸菜粥,一家人就正式開工。程禾霞和程為止一人拎著個小籃子,打算去附近的坡上摘一些清明菜。
“等到時拿給二媽揉粑粑,她最會弄飯了。”程禾霞剛念叨了聲,又有些遺憾地嘆氣,“曉不得小姑啥時候回來,她不是都畢業(yè)了嘛,咋個還那么忙……”
“可能是剛工作,得多上點心?!背虨橹沟共皇呛茉谝膺@些,以前去成都找小姑程樹青玩耍時,所看到的那一疊厚厚的書籍,就能看出,小姑絕對是心藏大志的。
“我們?yōu)闉橐院笊洗髮W,怕不得將霞姐給忘了吧?”程禾霞說著打趣話,故意逗程為止,本來也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程為止卻露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背虨橹共幌矚g騙人,此時就糾結地看著程禾霞。城市的繁華,以及各種新奇事物的不斷更新,足以令人產(chǎn)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尤其是再次踏上鄉(xiāng)土的那一刻,程為止更是覺得,腦海中關于城市的記憶有所松動。她始終認為,人是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在這里她是程家最小的女兒,上頭是無數(shù)個叔伯,嬢嬢,還有哥姐。若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似乎才會是程為止……
“沒事,就像之前在深圳一樣,我們終究會再次重逢的?!背毯滔家蚕袷腔貞浧鹆水敵醯哪且淮巍俺鲎摺?,盡管算不上成功,可她獲得了一些新的體會。
在這鄉(xiāng)村里,有著無數(shù)個想要出走,卻始終無法實現(xiàn)的人。程禾霞在老家待的時間比程為止長,能感受到的東西遠遠不止這一些。
“??!救命——”
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喊背后,有時一陣嘶吼的求饒,“爸爸,我曉得錯了,再也不敢了!”
程為止立即站起身,四處掃了一眼,最后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堰塘旁邊的曹家院子。
“怎么聽著好像是曹文欣?!?
她要過去看個究竟,程禾霞幫忙拎著籃子跟在后面,表情顯得有些氣憤,“那個曹二哥,以前就糊里糊涂的做事,沒少被幺爸說!聽聲音,怕是在發(fā)脾氣呢……”
“就算發(fā)火也不能打人吧!”程為止緊皺眉頭,腳步飛快,沒一會兒功夫,兩人就站在了曹家院子的地壩上,可還未靠近,就看到曹二哥正拖著曹文欣往一棵柚子樹走去,并拿著皮帶將她的雙手吊起,然后結結實實地系在樹枝上。
這哭喊聲,驚動了不少人,但大家都站在屋檐下看熱鬧,有些還拿著過年吃的瓜子和花生磕著,表情很是八卦。
“喲,這又是咋啦?”
好不容易有個問話的,曹二哥摸了把腦袋上的汗水,急急燥燥地回答:“這丟人現(xiàn)眼的,居然去偷煤,要不是我今天收拾床下,還啥都曉不得呢!”
“爸爸,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曹文欣很是無措地低垂腦袋,兩旁的發(fā)絲被風吹起,正好被程為止看到了她眼淚如同珍珠一般地砸下,無窮無盡,看得人著實有些不忍,尤其是她被倒吊在柚子樹下,手腕都勒紅了一圈,身上沒有穿外套,寒風里凍得瑟瑟發(fā)抖。
這一幕,讓程為止想起了那個跳進池塘里的賊人,同樣的遭遇,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觸。若是之前對那些人還懷揣著一份憎恨以及幸災樂禍的話,那么此時此刻,她只有一些心酸與不忍。
“曹叔叔,文欣也是想補貼家用,沒有啥子惡意?!?
本來還躡手躡腳地站在人群里的程禾霞眼看著程為止走出去,硬著頭皮跟上,同時開口勸說:“是啊,都是半大小孩,說上幾句也就算了,哪能真的打死她,再說女孩子始終是要面子的,以后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看了也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