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了那樁事后,大家短暫地歇息幾天,很快又進(jìn)入忙碌狀態(tài)。施工隊幾下就將新房搞好,此時就差在毛坯房上貼好瓷磚。
關(guān)于廁所的紛爭也就此告一段落,無人再去理會究竟修建在何處……
當(dāng)天清晨,程老幺躡手躡腳地回到舊屋。厚實的床被里是一臉黯淡的裴淑,她好幾日沒有下床了,衣食住行都靠著旁人幫忙,有時程為止會來陪上一會兒,可她始終不說話,就這么瞪著眼睛看光禿禿的天花板。
這樣子著實有些嚇人,程老幺心懷愧疚地走上前,輕輕握住裴淑骨瘦如柴的手,有些語無倫次:“阿淑你莫難過了,那孩子只是個意外……”
裴淑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有接話。程老幺又繼續(xù)念叨,“當(dāng)初跟為為說好了,就她一個也不錯?!贝蟛涣艘院笳袀€女婿回來,這樣家業(yè)也有了人繼承。
一滴渾濁的淚順著眼角滾落,將淺粉色的枕巾浸濕了一大塊,裴淑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嘶?。骸袄乡?,我想回家看看?!?
二月十四日,還未到過春節(jié)的時候,可這個時候突然要回娘家,怕是會遭人議論吧?尤其是裴淑這臉色寡淡,渾身瘦弱,一旦吹風(fēng)怕是會留下病根。
程老幺自然是要勸說一兩句的,“我曉得你還在氣我,大不了這幾日我去老大那邊湊合兩天……”
“不是?!迸崾缙D難地支起身,用枯瘦的指尖在被單上比劃了幾下,“明天是我媽過生?!?
程老幺靜默了會兒,最終還是答應(yīng)下來。他簡單收拾了行裝,就要跟著一起走,沒想到裴淑強(qiáng)撐著身體站在地壩上,并且讓程為止喊來了一輛三輪車。
“我自個兒回去一趟,不用哪個跟……”這話打斷了正要爬上車的程為止,她身上裹著一件淺粉色的“嗒嘀嗒”羽絨服,很厚實又洋氣,但在周圍環(huán)境的襯托下看著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尤其是,程為止在下車時動作稍微慢了點,衣袖就被三輪車兩旁安裝的架子給劃了道小口子,幾根潔白羽毛頓時飛在半空。
一些熱淚頓時涌上她的心頭,可三輪車?yán)镒呐崾鐚⒆约汗诹松钌L外套里,眼眸低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小的包裹上,對于外界事物一點都不太關(guān)注。
“阿淑,就算你氣我,跟孩子有什么關(guān)系?!”程老幺終于壓抑不住火氣,用手握住了三輪車的把手,愣是不肯讓車子往前挪動半步。
坐在車上的裴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落,臉上的血色也再次變得黯淡,程老幺看得心中郁悶,憋著心中的火氣一時發(fā)不出去,便甩手說道:“好,你走,有本事以后都別回來了!”
原先的“慶生”,不過就是個離家由頭罷了,任誰都能看出這一點。
地壩附近忙碌的工人,就像沒有聽到這里的爭執(zhí),各個都急匆匆地走過,壓根不敢往這瞥,程老二他們拿著旱煙煙斗站在不遠(yuǎn)處的臺階處觀望,似乎在斟酌什么。
徐碧聽到了外面的風(fēng)聲,從堂屋里走出來。她的眼皮皺巴巴的,一雙眼睛如綠豆般小巧,卻很靈活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落在了程老幺的身上。忽然就上手拉著他往屋里走,還一直喃喃自語道:“待會兒我來弄夜飯,從殺豬匠那割的一大塊豬肉,還新鮮著呢?!?
說來說去,徐碧卻一下都沒有看過裴淑,就像是從來沒認(rèn)識過這么個人。程為止呼吸有些急促,帶著些不安地喊道:“媽媽,我也想去嘎嘎家!”
可這聲呼喊有些遲,沒了程老幺的阻擋后,三輪車發(fā)動車子,沿著新修好的道路很快就到了曹家大院那里,隔著幾塊田,再也追不上了。
她被拋棄了……意識到這點的程為止渾身止不住地顫栗,身上的羽絨服絲毫無法抵擋那種靈魂深處的寒意,仿佛回到了幼時掉入的水井里,整個后背全部都濕透了。
這是否就是一場幻夢,她仍舊攀在井沿,底下是望不見底的深淵……
“為為,你沒事吧?”
過了許久,還是拿鐵鍬去鏟洋灰的程禾霞看到了一直呆立在地壩上的程為止,喚了幾聲見她沒有反應(yīng),就將工具扔下,拿手在她額上探了下。滾燙的熱氣,幾乎讓程禾霞嚇了一大跳,急吼吼地朝四周喊:“媽,快來!”
正抓了一把稻草編草鞋賣的老三媳婦,忽然聽到動靜,還有些不太情愿,直到看到程為止那一副呆呆傻傻,雙眼沒了光彩的樣子,頓時退后幾步,像是被駭住了,捂嘴低語:“糟了,這娃兒該不會是丟了魂吧?”
從小生活在鄉(xiāng)村的人,都或多或少聽過關(guān)于“仙婆”和“-->>叫魂”之類的話語,一般都是小孩子不聽話,要不然就是不吃飯,喊來嚇唬以下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