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輪轉(zhuǎn),程萬利跑遍大墩的各個街道,終于拿下了一間小小的包裝部。
盡管只不過十來平米,中間只能擺下一張長桌和一臺二手市場收回的舊電腦,可里面的單據(jù)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未來,他勢必要讓那桌面上堆滿合同!
想到這,程萬利忽然拿出手機,對電話那頭的人叮囑道:“小心些,這幾日暫時別回來的……”
重新關(guān)閉了卷簾門,他才不慌不忙地拎著一袋子鹵菜和酒水往逸意制衣廠趕。
“喲,萬利來了?”裴淑正拿著掃把清理線頭,看見程萬利,動作頓了一下。她沒像往常那樣熱情招呼,只是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像是想從他神情里找出些答案,最終卻只是低下頭,淡淡地問了句:“你幺爸那事……有眉目了嗎?”
“巷道里偏僻,又沒有監(jiān)控,我問了不少兄弟,都說沒見著可疑的人?!北M管早已在心中想好說辭,但被裴淑認真盯著,程萬利說起話來還有些不安,手也悄悄拽緊了。
裴淑“噢”了聲,好像早有預(yù)料一般,抱怨起來:“也是老幺做事張揚,不然不得出這回事?!?
程萬利還沒來得及接話,坐在角落里剪線頭的徐碧則是拎起剪了一半線頭的牛仔褲使勁地抖了抖,那上面沾著的粉塵頓時飛舞在空氣里,嗆得人狠狠打了個噴嚏。
“我幺兒不也是為了這個家才拼死拼活的嘛!”
裴淑撇嘴,不與她爭論這個話題,順手接過程萬利手里拎著的鹵菜,并將那幾瓶酒給拿走了,小聲叮囑:“這酒先放著,等老幺身體好完全了再說……”隨后便進了廚房里開始忙活起來。
程萬利往廠里打量了幾眼,瞧著四組流水線正有條不紊地進行,每個人頭上都裝著一頂風(fēng)扇,有些人甚至還拿手機在那聽小說,好不熱鬧。
這種氣氛下,他的心也跟著沸騰起來,并悄悄觀察是否有能挖掘的“能手”!
與制衣廠不同,程萬利開的包裝部一般是用來接單,然后再與工廠合作制衣,最后拿請人來打好包裝。由于是已經(jīng)洗過水,加工完的牛仔褲,那刺鼻的化學(xué)味道自然少了許多,但也同時增加了不少工序,比如釘扣、燙珠和切割水洗標,主要還是考慮裝飾性問題。
做釘扣的好熟手,每個月工資不比在制衣廠里少,環(huán)境少了許多的灰塵??蓡杹韱柸?,愣是沒有找到合適的人,之前程萬利甚至還冒險拿著紙招牌去了到人多的地方,妄圖招攬一些能手。
可當(dāng)他真的站在了人群里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也全是一些車管在揮舞手中的招聘廣告。
“來來來,我們廠貨多,又不壓價……”
好不容易遇到了個感興趣的人,程萬利忙上前招呼:“大哥,我這包裝部還差人手呢!”
那人瞧著紙招牌上的信息,忽然就咧嘴笑道:“兄弟,你這啥都沒有,咋個能招來人嘛……”
“哼,”旁邊靠近一些的車管也忍不住打趣起來,“每年新塘有多少制衣廠包裝部開業(yè),又有多少倒閉的,想要做得長久生意,還得是看我們大廠!”
本來大家就對程萬利的包裝部有些懷疑,如今聽得這個車管的話,紛紛點頭表示贊同。霎那間,所有人都避開了這里,感受到被嘲笑和歧視的滋味后,程萬利第一次想起了幺爸的好,雖然他總是以“你太年輕了,還需要磨煉一下”的話語來推脫,但在版房里,卻真正地教會了他如何去畫圖以及搞設(shè)計。
這種既是師傅,又是親人的關(guān)系,遠不是眼前這群陌生人能夠比得上的。
意識到這點,程萬利心頭泛起一陣復(fù)雜的酸澀。他發(fā)動車子,手下意識撫過幺爸常握的方向盤,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一點熟悉的溫度。這短暫的溫情與他膨脹的野心在胸腔里猛烈沖撞,他猛踩一腳油門,像是要擺脫這種糾纏……
“萬利,你來就來嘛,還拿那些東西做啥。”奶奶徐碧一邊剪線,一邊小聲嘟囔起來,“反正你幺媽一天就曉得浪費,哪里需要你來給她省錢!”
耳畔的抱怨聲如同蚊蠅般細碎又吵鬧,讓程萬利回過了神。他找了把大剪刀,從褲子堆里拎著好幾捆過來,然后一一剪去耳扣多余的那一點。
這種小事不算難,可就有些費手勁,每次徐碧剪線最為難的就是這點。她瞧見大孫子這么細心,頓時就扯著嗓子道:“還是生兒子安逸啊,不光是兒子孝順,就連孫子也聽話懂事!”
新廠的廚房離門口不算太多,正在忙碌的裴淑聽了個正著,下意識地就要撫摸小腹,然后反應(yīng)過來似的,眼角綴著一點淚花。
“阿淑,做啥子好吃的嘞?”程老幺的鼻梁上還刻著一道疤痕,那道疤像一條僵死的蜈蚣趴在他臉上,昔日一家之主的威風(fēng),似乎也隨著這道傷口泄了幾分氣。
雖然休養(yǎng)了幾天,傷口依舊-->>隱隱作痛,這幾天裴淑又不愿意給他吃些辛辣的食物,說是害怕有炎癥。
身為一個大男人,怕甚么炎癥噢,程老幺本來想反駁的,可一瞧著裴淑好不容易與自己搭話,話到嘴邊就改成了“聽你的,吃啥都行?!?
好不容易盼到了程萬利來,估計今兒個肯定能大飽口福!
事實上,果然如同程老幺所猜測的一樣,案板上擺著鹵牛肉、熏雞和臘腸,都是他最愛的,甚至還有一大袋涼拌菜正被裴淑往盤子里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