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的春日午后,陽光透過薄云,灑在波光粼粼的府河上。水汽氤氳,混著岸邊梧桐樹新發(fā)的嫩葉清香,漫過臨河茶樓的雕花木窗,滲進雅間里。
馬德漢早已到了,胖碩的身軀陷在藤椅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紫砂壺。聽到門響,他扭頭一看,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起身招呼道:“林娜來了!快請坐?!?
他一邊利落地給林娜斟茶,一邊打量著她,眼中帶著欣慰:“路上順利吧?看你氣色挺好,比照片上更精神。”
林娜微微一笑,從容落座:“謝謝馬大哥。您太客氣了?!?
“叫我老馬就行,秦天他們都這么叫?!瘪R德漢擺擺手,語氣熱絡,“不瞞你說,秦天前幾天特意來了電話,說你要到錦城,讓我務必多照應。這小子,總算知道細心了?!?
“讓您費心了?!绷帜冉舆^茶,語氣真誠。
“聽說在島上,你倆還單獨切磋過?快告訴我,快告訴我,你倆誰贏了?”
“
“什么?他居然打得你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那傻小子還真下黑手啊!這都沒嚇跑你,姑娘也你真強!”
“聽說你倆在戰(zhàn)場上配合得天衣無縫,打了幾場勝仗?你是不知道,要讓秦天那小子信一個人,那可太難了!你咋做到的呢?”
林娜剛落座,馬德漢的問題劈頭蓋臉就來了,答完一個又來一個,讓她哭笑不得,還漸漸臉頰發(fā)燙起來。
“哎呀,秦天這小子,算是走了大運了!”馬德漢又自顧自地感慨起來,語氣帶著一種“我家豬終于會拱白菜了”的巨大欣慰。
“跟我聊聊他以前的事,行不?”林娜招架不住,轉移了話題。
“好??!他那點破事兒,糗事,我一清二楚!比如他新兵連時……”他話到嘴邊,突然剎住,狡黠地眨眨眼,賣起了關子,“不過嘛,你想知道他的事,得先給老哥我好好講講你倆的事!等價交換,公平合理!”
“我跟他?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是合作罷了!”林娜咬著唇說道。
“八字沒一撇,你會不遠萬里飛到錦城?我看,這一撇不僅有,還撇得很重??!”他哈哈笑道,眼中有看穿一切的得意。
馬德漢說得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口茶,咕咚一聲咽下,然后長長嘆了口氣,胖臉上的笑容斂去幾分,語氣忽然變得異常認真,甚至帶著點托付的意味,眼神也深沉了些:“林娜啊,老馬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啥都是命,有些事真沒法說。秦天這小子,心里苦,壓著太多事。也許……你真就是唯一那個能捂暖他那顆石頭心的人。連蘇洛那丫頭都……”
他猛地剎住,像是咬了舌頭,趕緊擺手,臉上堆起懊惱,“哎喲瞧我這張破嘴!蘇總跟他能有啥事?純粹工作關系!我就是打個比方,你可千萬別胡思亂想!”
整個下午,馬德漢就處于這種極度亢奮的狀態(tài),問題一個接一個,感慨一陣接一陣,時而拍案叫絕,時而倒吸涼氣。林娜根本不用怎么說話,只需要偶爾點頭、微笑,或者被他夸張的表情和語氣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感覺自己就像面對著一個熱情過度、操心過甚的“家長”,額角微微見汗,心里卻因為這份毫不掩飾的接納和發(fā)自內心的喜悅,而感到陣陣暖意和踏實。
在馬德漢這種“軟磨硬泡”甚至“威逼利誘”下,林娜無奈又好笑地,一點點講了她與秦天相識相遇然后并肩戰(zhàn)斗的點滴。她沒有刻意掩飾自己對秦天的好感,因為她不僅有追尋幸福的勇氣,更有足夠的底氣和他并肩而立,彼此守護。
而馬德漢,聽到精彩處就拍著桌子叫好,聽到驚險處就攥著拳頭唏噓,完全沉浸其中,還不時插播幾句秦天的童年糗事或成長趣聞作為“回禮”,比如新兵連時因脾氣倔被班長罰跑圈跑到吐,第一次執(zhí)行重要任務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卻強裝鎮(zhèn)定……氣氛熱烈得像過年。
閑聊中,林娜也得知了保護白露的真相——那是老a基于更深慮的安排,秦天并不知情,他離開時以為已將她妥善隔離于危險之外。
看著眼前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馬德漢,回想秦天身邊那些可以托付生死的隊員,還有那位遠在幕后、運籌帷幄卻已犧牲的老a,林娜深深感到,走出國門的“龍刃”特勤隊之所以能戰(zhàn)無不勝,正是因為他們身后站著無數(shù)默默支撐、甚至甘愿犧牲的力量,這些力量匯聚成河,給予了他們源源不斷的動力和勇氣。
茶快涼時,林娜趁著馬德漢喝茶喘氣的空隙,趕緊提出:“馬大哥,我想去秦天家里拜訪一下,不知道方便嗎?”
“方便!必須方便!”馬德漢一聽,眼睛又亮了,聲音拔高,“秦天的家,就是咱自己家!呃……不過……”他撓了撓后腦勺,眉頭皺起,露出些為難,“我只聽說在黔西那邊的大山里,具體在哪個犄角旮旯,我還真得再打聽打聽?!?
“哦?!绷帜妊壑虚W過一絲失望。
“別急!包在我身上!”馬德漢一拍胸脯,胖臉上滿是“你放心”的神情。他立刻掏出手機,走到窗邊,背對著林娜,壓低聲音眉飛色舞地打了一通電話,時而哈哈大笑,時而語氣鄭重。片刻后,他掛斷電話,滿臉得意地走了回來。
“搞定!地址摳出來了!那地界,嘖嘖,是真偏?。 彼七谱?,看著林娜,“林娜,你可想好了,那山路可不是一般的難走,邪性得很!定個時間,老哥我陪你走一遭!說啥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那個險!”
“好,謝謝馬大哥!”林娜欣然點頭,心里踏實了許多。
“謝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馬德漢大手一揮,隨即又擠擠眼,壓低聲音,“而且你放心,你來錦城的事,秦天小子早給我打過電話了,特意囑咐我,你要有啥需要幫忙的地方,讓我務必伸把手。話可是他親口說的,我就是照辦而已!”
林娜微微一怔,心底泛起一絲微甜的漣漪,抿嘴一笑,沖他豎起了大拇指:“還是馬哥厲害!”
“叫老馬!叫老馬就行!秦天他們都這么叫!”馬德漢笑得見牙不見眼,渾身的肉都跟著顫,仿佛辦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數(shù)日后,黔西山區(qū)。
天色剛蒙蒙亮,吉普車便駛離了錦城,朝著黔西方向行進。起初還是平坦的柏油路,隨著地勢逐漸升高,道路開始變得蜿蜒。接近中午時分,車子徹底駛離了主干道,拐上了一條僅容一車通過的碎石土路。
真正的考驗開始了。
山路比林娜想象中還要險峻十倍。路面根本算不上是路,更像是山體滑坡后滾落的碎石被勉強碾壓出的痕跡。吉普車顛簸得非常厲害,仿佛隨時會散架。一側是近乎垂直的、布滿苔蘚和灌木的峭壁,另一側則是云霧繚繞、深不見底的懸崖,望下去令人頭暈目眩。
馬德漢雙手緊緊把著方向盤,全神貫注,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平日里話癆的毛病此刻收斂了許多,只在必要時簡短地提醒林娜坐穩(wěn)。
“這段路窄,邊上松,得小心點?!彼曇艟o繃,車速放得更慢。車輪碾過松動的石塊,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咯吱”聲,偶爾有石子被擠落,滾下懸崖,好久都聽不到回音。
“前面是個急彎,看不見對面,得鳴笛。”他按了下喇叭,刺耳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果然,彎道極陡,幾乎呈“之”字形,一盤方向盤根本轉不過去。
“不行,一盤子轉不過去,得倒一把。”馬德漢嘟囔著,熟練地掛上倒擋,小心地調整方向。車尾幾乎貼著懸崖邊緣,林娜下意識地抓緊了車門上的扶手,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反復倒了兩次,車頭才勉強對準了上坡的路。
這還不算最難的。有一次,他們遇到一段更險的路,半邊路面因為滑坡已經(jīng)塌陷,留下一個猙獰的缺口,剩下能通行的部分寬度僅比車輪寬一點。馬德漢屏住呼吸,一點點挪了過去,輪胎邊緣離那缺口只有一拳之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