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聽完周主任的話,邊走邊嘟囔:“這給你狂的,一天天就會使喚我,我是催巴兒呀?”
周主任也不接話,王野看著王主任走出辦公室,轉(zhuǎn)頭對周主任說:“周叔,多了,這點兒東西換不了你給的這些,何況還給白面?!?
周主任擺擺手:“沒事兒,咱這食品廠不缺這點東西,小野呀,你這甲魚黃鱔可幫了叔大忙了,今天咱食品廠接待上面的領導,要不是你這甲魚,你周叔是一個拿得出手的菜都沒有呀?!?
頓了一下,周主任繼續(xù)說:“你要覺得給的多,以后有什么好東西給周叔多送點兒,叔絕不讓你吃虧,你也應該知道像咱這種廠子迎來送往的不斷,可咱現(xiàn)在是連點葷腥都沒有?!?
周主任嘆了口氣:“小野,你是不知道呀,我在肉聯(lián)廠蹲了一個禮拜了,這真是不管多大官,你到了肉聯(lián)廠都得裝孫子。”
王野看著周主任的樣子,也知道這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接受:“行,周叔,您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就不客氣了,咱來日方長?!?
王主任拿著一個小布袋子,和一個罐頭瓶子回到辦公室,把罐頭瓶子和面袋子放在茶幾上也不說話。
周主任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三張大黑十和一小打票據(jù),和收購證明遞給王野,王野接過錢:“周叔,王大爺,我們就不打擾了,得趕緊回家了?!?
“好好,我送你們出去,你們路上慢點,沒事兒來玩兒?!敝苤魅纹鹕韼е跻叭齻€出了食品廠。
王野背著小丫頭,王江河背著小面口袋,向家里走去。慢慢悠悠走到南鑼鼓巷胡同口。
看著路口的國營飯店,王野實在走不動了。這回來的路都是靠意志堅持的。一個半大小子就早上喝了一碗糊糊,又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走,大哥帶你們?nèi)ハ吗^子。”
王江河興奮地蹦了起來:“大哥真的嗎?真帶我們下館子?!?
王野被王江河興奮的情緒感染了幾分:“真的,比真金還真。”
帶著弟弟妹妹走進國營飯店。
一個前臺后面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無聊地織著毛衣。抬眼看見一個半大小子帶著兩個小孩兒,又低下頭繼續(xù)織著毛衣說:“小孩兒,你要什么?”
“姨,咱這兒有什么呀?”王野客氣地問。
不客氣不行呀。知道什么是八大員嗎,售票員、駕駛員、郵遞員、保育員、理發(fā)員、服務員、售貨員、炊事員。這是工作的天花板,有一個算一個,都牛氣得很。
不看飯店墻上貼著標語“不得無故毆打顧客”。什么叫不得無故毆打顧客,就是有理由可以隨便打。就這飯店里,你要敢放肆,后廚大師傅就敢抄著菜刀出來干你。
前臺婦女頭都不抬,指了指墻上的黑板,王野順著方向看見墻上掛著一個黑板。
上面寫著,醋溜土豆絲,素炒豆芽菜,白菜燉粉條,蘿卜素丸子,疙瘩湯,酸辣湯,二合面饅頭,素包子連主食帶湯一共就八道菜,全是素的,肉就不要想了,不說有沒有肉,就算有也只會給熟人留著。
“姨,給我們來個土豆絲,再來個白菜燉粉條,再來個疙瘩湯,再來六個饅頭?!?
前臺婦女略想片刻:“醋溜土豆絲兩毛,白菜燉粉條三毛,疙瘩湯兩毛,二合面饅頭兩分,二兩糧票,一共八毛二分加一斤二兩糧票。”
給了錢和票,帶著弟弟妹妹到了一個桌子邊坐下,抱著妹妹,旁邊王江河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這是王江河第一次下館子。
沒一會兒,墻上出餐口響起一聲吆喝聲:“端菜!”
王野習慣性地等著服務員上菜,緊接著就聽出菜口又是剛才那個聲音響起:“怎么著呀,少爺?用不用我給你端過去呀?”
這時王野才反應過來,這是六十年代,得自己去拿菜。你敢多說一句,輕則門口那個娘們兒撓你一臉花,重則一飯店人打你一頓扔出飯店。
王野趕緊放下妹妹,小跑著跑到出餐口處??粗霾涂谝粋€木盤子上擺著王野點的食物。端起食物回到餐桌,指使王江河:“江河,去拿餐具?!?
王江河屁顛屁顛地小跑著去拿了筷子勺子,小碗。
王野拿起一個饅頭遞給王江河:“吃吧!”
又拿了一個給了小丫頭,丫頭抱著大饅頭張嘴就啃了上去,這饅頭都快有她臉那么大了。
看著小丫頭狼吞虎咽的模樣,王野心里既好笑又心酸。王野輕輕拍著她的背,怕她噎著。王江河則吃得慢條斯理,每一口都細細咀嚼,像是要把這難得的美味深深印刻在記憶里。
正吃著,飯館的門被推開了,進來幾個穿著破舊,但洗得干凈的工人。他們身上還帶著勞作后的灰塵味,一進門就大聲喊著要點最便宜的飯菜填肚子。王野不禁想到,這個時代大家都過得不容易。
這時,小丫頭突然抬起頭,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含糊不清地說:“大鍋,好吃?!?
王野摸摸她的頭:“以后哥會努力讓你天天吃到這么好吃的?!?
所有的飯菜在兄妹三人的風卷殘云中消失,就連盤子里的菜湯,都被王-->>江河用饅頭擦得干干凈凈。這給服務員省事兒了,連碗都不用洗了。又給了前臺兩斤糧票和兩毛錢買了十個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