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高志杰像個真正的技術癮君子,一下班就鉆回宿舍,門一關,外面世界的血雨腥風仿佛都與他無關。他拆解著從小賣部老板那里弄來的廢舊收音機,零件攤了一桌子,電烙鐵的松香味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里。
他確實在搗鼓東西,但絕不只是收音機。在一堆破爛線圈和舊電容的掩護下,他用找來的邊角料,小心翼翼地改進著“幽靈”和“蜂刺”。能源是最大的瓶頸,這個時代的干電池容量小得可憐,他必須絞盡腦汁優(yōu)化它們的功耗,比如讓“幽靈”在潛伏時的能耗降到最低,只在傳輸關鍵信息的瞬間才提升功率。
動作必須快。周云龍和那個沒露面的梅機關專家,像兩條隱在暗處的毒蛇,誰知道什么時候會突然咬過來。他得在風暴來臨前,盡可能多地攢點保命的籌碼。
這天是禮拜六,上午去點了個卯,處里沒什么急事。張仁海破天荒地沒找麻煩,只是看高志杰的眼神,總帶著點等著看好戲的陰笑。高志杰樂得清閑,耗到快中午,便揣上幾張鈔票,跟王師傅打了聲招呼,說要出去買點電子元件。
“閘北那邊有個舊貨市場,淘淘看,或許有驚喜。”他解釋了一句,語氣平常。
王師傅擺擺手:“去吧去吧,年輕人,是該多出去走走,別總悶在屋里?!?
高志杰笑了笑,走出76號那陰森的大門。陽光有些刺眼,他瞇了瞇眼,深吸了一口外面不算新鮮的空氣,但比起大院里的壓抑,總算多了點人味兒。
他沒叫車,選擇步行。穿過幾條馬路,人群漸漸稠密起來,叫賣聲、車鈴聲、小孩的哭鬧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上海灘特有的市井交響。他看似悠閑地逛著,目光卻像雷達一樣掃過身周的一切。
身后十點鐘方向,那個戴著鴨舌帽的家伙,從出76號大門就跟了他兩條街了。還有斜對面那個穿著短褂、假裝在挑水果的,眼神往他這邊瞟了三次。
果然被盯上了。高志杰心里冷笑,周云龍的動作夠快的。他不動聲色,繼續(xù)往前走,偶爾在路邊攤販前停下,拿起個舊閥門或者一捆電線問問價,討價還價兩句,又放下走人。他得把這場“淘貨”的戲演足。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車馬混雜,人群擁擠。高志杰瞅準一個空當,突然加快腳步,借著幾輛黃包車和行人身影的掩護,迅速拐進了旁邊一條更狹窄的弄堂。鴨舌帽和短褂男顯然沒料到這一下,愣了一下,才趕緊擠開人群追進來,弄堂里卻已不見了高志杰的身影。
“娘額冬菜!人呢?”鴨舌帽低聲罵了一句。
“分頭找!他肯定沒跑遠!”短褂男啐了一口。
兩人剛分散開,高志杰卻從弄堂口一個賣香煙攤子的陰影后面,篤悠悠地轉了出來。他剛才只是快速躲了進去,等那兩個家伙沖進弄堂深處,自己又原路溜回來了。這點反跟蹤的小把戲,對他這個受過現(xiàn)代特工理論熏陶的人來說,不算什么。
他整了整衣服,繼續(xù)朝閘北方向走去。他知道,甩掉這兩個小嘍啰只是暫時的,周云龍肯定還有后手。但他需要這點時間,這點空間。
閘北的舊貨市場比想象中還要嘈雜混亂。破銅爛鐵、舊家具、廢舊機器零件堆得到處都是,空氣里彌漫著鐵銹、灰塵和一股若有若無的霉味。高志杰擠在人群中,慢慢逛著,眼睛仔細掃過地攤上的各種破爛。
他確實在找有用的零件,比如某些特定型號的繼電器、小巧的變壓器,甚至是老懷表里那精細的游絲和齒輪,這些都可能成為他改進微型機器人的關鍵。
在一個賣各種舊五金和電器零件的攤子前,他蹲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翻撿著。攤主是個滿臉褶子的老頭,揣著手,瞇著眼打盹。
高志杰挑了幾個看起來還能用的真空管和一小捆不同阻值的電阻,正要問價,眼角余光瞥見攤位角落里一堆銹跡斑斑的零件里,有個東西閃了一下。他伸手撥開上面的鐵屑,發(fā)現(xiàn)是一個比拇指略大的微型電機,看樣式像是某種高級相機或者精密儀器上用的,雖然布滿油污,但結構看起來還很完整。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種微型高精度電機,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如果能修復,或許能極大提升“蜂刺”的飛行穩(wěn)定性和動力!
“老板,這個怎么賣?”他拿起那個小電機,盡量讓語氣顯得隨意。
老頭睜開眼,瞥了一下,懶洋洋地說:“五塊洋鈿?!?
“這么貴?就是個破電機而已?!备咧窘苡憙r還價。
“好東西嘞,德國貨,要不是銹了,五十塊你都買不到?!崩项^寸步不讓。
高志杰假裝猶豫,又翻了翻別的零件,最后把挑好的真空管、電阻和那個小電機放在一起:“這些,一共八塊,行不行?不行我就走了?!?
老頭看了看他挑的東西,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算啦算啦,開門生意,便宜你了?!?
>;高志杰付了錢,用舊報紙把東西仔細包好,揣進懷里,心里一陣激動。這趟沒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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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起身準備離開時,旁邊一個賣日用雜貨的攤子前,一陣吵鬧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個穿著體面、像是管家模樣的人,正指著一個賣雞蛋的小販不依不饒:“儂哪能回事體!雞蛋哪能碎了好幾只!儂要賠!”
小販是個老實巴交的鄉(xiāng)下人模樣,急得滿臉通紅,連連作揖:“對勿起對勿起,先生,我勿是故意個,路上顛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