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龍端著酒杯踱步過來,臉上是那種洞悉一切的了然笑容:“如何,高工?這朵‘夜巴黎’的紅玫瑰,帶刺否?”
“周隊長取笑了,”高志杰苦笑一下,順手從侍者托盤取過一杯冰水,仰頭飲了大半,借以平復心緒,“蘇小姐……熱情過人,我有些招架不住?!?
“哈哈,年輕人,多見見世面就好了。”周云龍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恰在此時,那名面生的年輕侍應(yīng)生再次悄然出現(xiàn),對周云龍低語幾句。周云龍面色微微一正,對高志杰道:“我有些事務(wù)處理,你自便。放松享受,往后這類場合少不了?!绷T匆匆離去。
高志杰敏銳地注意到,幾乎在周云龍離開的同時,那位中統(tǒng)的徐志遠也放下酒杯,不緊不慢地起身,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不能再停留了!強烈的危機預感攫住了他。必須立刻離開這個被多方視線交織聚焦的是非之地。
他沒有選擇正門,目標太大。他轉(zhuǎn)向側(cè)后方那條相對僻靜、通往廚房與后門的走廊。走廊光線昏沉,兩側(cè)包間的門扉緊閉,隱約傳出劃拳笑鬧聲,與舞池的喧囂形成反差。
他快步走著,皮鞋踏在柔軟地毯上,幾近無聲。然而,就在經(jīng)過一個虛掩著門的雜物間時,門縫里猛地探出一只手,鐵鉗般攥住他的手腕,一股大力將他向里拽去!
高志杰反應(yīng)迅捷,另一只手立刻抵住門框,身體重心下沉,穩(wěn)住身形,低喝道:“誰?!”
雜物間內(nèi)沒有開燈,黑暗中,一個壓抑著暴怒的聲音響起:“操!小白臉!跟那穿紅旗袍的騷娘們眉來眼去,很得意是吧?!”
是許志強!他果然按捺不住了!
高志杰心中驚怒交加,但更多的是急速冷卻的理智。他壓低聲音,帶著嚴厲的警告:“許志強!看清楚地方!這里是夜巴黎,不是你撒野的行動隊!”
“撒野?”許志強的聲音充滿戾氣,手腕如鐵箍般收緊,“老子就是看你不爽!說!那娘們是不是共黨?你是不是她的同伙?!”
就在這時,走廊另一端傳來腳步聲與模糊的談話聲,正由遠及近。
高志杰明顯感覺到許志強的手勁為之一松,顯然也有所顧忌。他趁機猛地將手腕抽出,同時壓低嗓音,疾厲色:“許志強!你他媽瘋了!周隊長剛走不遠,你想把事鬧大,吃不了兜著走?!”
“周隊長”三字像一道咒語,讓許志強明顯遲疑了。黑暗中,只余下他粗重而不甘的喘息聲。
高志杰不再給他反應(yīng)時間,立刻轉(zhuǎn)身,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后門,拉開門閂閃身而出,迅速融入外面清冷漆黑的夜色。他沒有奔跑,而是疾行至最近的一個巷口拐入,背靠冰冷潮濕的磚墻,屏息凝神,仔細探聽身后的動靜。
后門那邊寂靜了片刻,隨后傳來一聲輕微的合攏聲——許志強并未追出。
高志杰長長吁出一口濁氣,這才驚覺貼身襯衫已被冷汗浸透,夜風一吹,寒意刺骨。今晚這一關(guān),算是勉強闖過。但蘇曼琳隱晦的警告,中統(tǒng)徐志遠的出現(xiàn),許志強毫不掩飾的敵意,還有那個身份莫測的長衫客……無數(shù)線索與危機感交織成一張無形巨網(wǎng),正從四面八方悄然收攏。
他抬手理了理微皺的西裝前襟,邁步走向不遠處霓虹閃爍的主干道,抬手喚來一輛黃包車。坐進車里,望著車外流光溢彩、醉生夢死的夜上海,他感受到的并非這城市的繁華魅影,而是那璀璨光影之下,無處不在的致命暗流與深沉殺機。
這一夜,遠未終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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