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在高志杰臉上,他縮著脖子,快步走在閘北泥濘的街道上。工裝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又冷又沉。腦子里反復(fù)回響著林楚君的話:“瑞豐祥綢緞莊……老式手搖計算機(jī)……底座夾層……”
時間緊迫,后天拂曉前必須拿到“種子碼”。他不敢直接回76號宿舍,濕漉漉地夜歸,還換了衣服,沒法解釋。他在附近找了個通宵營業(yè)的、烏煙瘴氣的小澡堂,花了幾個銅板,鉆進(jìn)霧氣彌漫的浴池,讓熱水暫時驅(qū)散刺骨的寒意,也借機(jī)理清思緒。
瑞豐祥是家老字號,在閘北一帶小有名氣,主要做附近居民和少許小商戶的生意。這種地方,如果被監(jiān)視或控制,不會是明晃晃的憲兵隊,更可能是便衣特務(wù)或者被收買的幫閑地痞,混在人群中,更難防備。
天亮后,雨勢漸小。高志杰在澡堂外的小攤胡亂吃了點(diǎn)東西,估摸著時間,等綢緞莊差不多開門了,才慢悠悠地晃過去。他沒穿76號的制服,換了身半舊的呢子長衫,戴了頂禮帽,看起來像個有點(diǎn)落魄的小職員或教書先生。
瑞豐祥的門面不算大,黑底金字的招牌被雨水沖刷得有些黯淡。玻璃櫥窗里陳列著幾匹顏色暗淡的綢緞,沒什么吸引力。高志杰推開虛掩的玻璃門,門楣上的銅鈴發(fā)出“叮當(dāng)”一聲脆響。
店里光線不足,彌漫著一股樟腦丸和陳年布料混合的氣味。柜臺后,一個戴著老花鏡、頭發(fā)花白的老師傅正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聽到鈴聲,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沒什么熱情地問:“先生扯布?”
“哦,隨便看看?!备咧窘軕?yīng)著,目光迅速掃過店內(nèi)。除了老師傅,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學(xué)徒,正拿著雞毛撣子有氣無力地?fù)壑茏由系幕???坷镉幸簧乳T,門上掛著半截藍(lán)布簾子,想必是通往后面的庫房和賬房。店里沒有其他顧客,氣氛有些沉悶。
“您慢慢看?!崩蠋煾嫡f完,又低下頭去撥弄算盤珠,但高志杰敏銳地感覺到,那鏡片后的余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時間過長。
他假裝瀏覽著布料,手指在幾匹顏色老氣的綢緞上滑過,心里盤算著如何接近庫房。直接要求進(jìn)去看看?太突兀。借口定制特殊布料?需要量尺寸,也得去后面。
正猶豫間,店門又被推開,銅鈴再響。一個穿著灰色短褂、眼神飄忽不定的瘦高個男人走了進(jìn)來,也不看布料,徑直走到柜臺前,對老師傅說:“老周,上次那賬……”
老師傅臉色微變,連忙打斷他,使了個眼色:“阿四,帶這位先生去后面對對數(shù)目!”說著,朝高志杰這邊努了努嘴。
那叫阿四的小學(xué)徒愣了一下,放下雞毛撣子,對高志杰說:“先生,您要看點(diǎn)什么特別的?后面庫房花樣多些?!?
高志杰心中一動。這老師傅似乎在借他支開這個瘦高個?難道這瘦高個就是盯梢的?他順勢點(diǎn)頭:“好啊,看看有沒有適合做長衫的料子?!?
跟著阿四掀開藍(lán)布簾子走進(jìn)后堂,光線更暗了。后面是個小天井,堆著些雜物,左右各有一間房,一間門開著,能看到里面堆滿了一捆捆的布料,應(yīng)該就是庫房;另一間門關(guān)著,門上貼著“賬房閑人免進(jìn)”的字條。
“先生,庫房在這邊,有點(diǎn)亂,您多包涵?!卑⑺耐崎_庫房的門,一股更濃的霉味撲面而來。
高志杰走進(jìn)去,庫房很大,布料堆積如山,只留下狹窄的過道。他的心跳開始加速,目光飛快地搜尋。林楚君說的老式手搖計算機(jī)……在哪里?
他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摸著布料,一邊往里走。庫房深處更暗,靠墻放著一張破舊的賬桌,桌子上,赫然放著一臺蒙著厚厚灰塵的、黃銅手柄的老式手搖計算機(jī)!
找到了!
高志杰強(qiáng)壓住激動,正想湊近細(xì)看,賬房那邊突然傳來老師傅提高的嗓音,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緊張:“……王老板,您放心,賬目絕對清楚,一筆都不會錯!我這就把明細(xì)給您拿來!”
接著是賬房門被打開又關(guān)上的聲音。
高志杰心里一凜。老師傅在提醒他?賬房里有人?是那個“王老板”,還是別的什么人?
他立刻后退幾步,假裝被一匹顏色鮮亮的杭紡吸引,大聲對阿四說:“這匹料子不錯,什么價錢?”
阿四湊過來報價。高志杰借機(jī)用身體擋住賬桌方向,眼角余光卻死死盯住那臺計算機(jī)。必須盡快檢查底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