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王那星云般的復眼微微轉(zhuǎn)動，冰冷的“目光”掃過蜷縮的夜梟和剃刀，最后，定格在軍洛和他身后死死抱著記錄儀、雖然痛苦卻依然倔強抬起頭的林露身上。它的八片能量翼輕輕收攏，懸浮在距離四人十幾米外的半空中，那毀滅性的精神沖擊如同潮水般退去，但無形的威壓依舊如同山岳般沉重。
它沒有立刻攻擊。
地表，d點出口外圍。
臨時構(gòu)建的重火力陣地。兩門從“遠行者”緊急拆下的近防粒子炮塔，數(shù)架重型磁軌機槍，以及數(shù)十名全副武裝、神經(jīng)緊繃到極致的安保隊員，槍口全部死死對準那幽深的、直徑超過五米的巨大廢棄管道出口?？諝饽痰萌缤U塊，只有能量武器充能的低沉嗡鳴和隊員粗重的呼吸聲。
“里面…到底是什么動靜…”副隊長握著操縱桿的手心全是汗。管道深處傳來的那一聲恐怖嘶鳴，即使隔著厚厚的巖層和管道壁，依然讓地表所有人感到一陣心悸和眩暈。
突然！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硫磺、臭氧、濃烈信息素以及…純粹能量威壓的颶風，猛地從管道深處噴涌而出！狂風卷起地面的焦黑塵土，形成一道渾濁的煙柱！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一個龐大無匹的暗紅色身影，舒展著八片幽藍光翼，如同地獄魔神降臨般，緩緩從管道出口升騰而起！它懸浮在離地數(shù)米的半空中，暗紅色的晶體甲殼在昏暗的天光下流淌著熔巖般的光澤，巨大的星云復眼緩緩掃視著下方如臨大敵的人類陣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開…開火嗎？”一個隊員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顫抖地搭在扳機上。
“等等！”副隊長死死盯著那蟲王，喉結(jié)滾動，“它…沒攻擊！看它的…眼睛！”
“磐石”指揮中心。
全息沙盤上，代表著蟲巢核心的猩紅光點亮度已經(jīng)達到了刺眼的程度，輻射出的能量波紋如同洶涌的怒濤。而代表著那只暗紅蟲王的、一個前所未有巨大的深紫色光點，已經(jīng)沖出了d點管道，懸浮在代表人類火力陣地的藍色光點群上方！
“蟲王…它…它出來了！”監(jiān)測員的聲音因極度震驚而變調(diào)。
主屏幕上，前線陣地緊急傳輸回來的實時畫面，讓指揮中心內(nèi)瞬間死寂！所有人都被那懸浮于半空、八翼舒展、如同神話生物般的暗紅身影所震懾！那恐怖的威壓仿佛能透過屏幕傳遞過來！
周孜婷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這就是驚動深巢核心的代價？這就是硅晶王國的終極守衛(wèi)？在這種存在面前，“磐石”的防御如同紙糊！
“軍洛小隊信號！極度微弱！但…還活著！”通訊官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它還…沒攻擊？”趙航的聲音從醫(yī)療頻道傳來，充滿了難以置信。
就在這時，林露虛弱但清晰、帶著一種奇異頓悟的聲音，通過軍洛小隊的加密頻道，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遍了指揮中心：
“指揮中心…林露報告…它…沒有攻擊意圖！重復！蟲王…沒有攻擊意圖！它在…掃描！它在掃描我們！掃描整個陣地！掃描…‘磐石’的方向！它的信息素…非?！浅碗s！有警戒…有憤怒…但…沒有純粹的殺戮指令！還有…好奇！強烈的好奇！尤其…對能量！對我們散發(fā)的能量！還有…等等！它…它好像在…調(diào)整頻率？某種…信息素脈沖？試圖…匹配？天啊…它在嘗試…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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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露的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千層浪！
“交流？！”鴻宇猛地撲到生物信號分析臺前，“快！分析它釋放的信息素場！所有頻率！所有波段！和之前的信息素樣本比對！還有能量波動！趙娜！同步分析它身側(cè)那八片能量翼的力場波動模式！那可能也是一種‘語’！”
“劉穎！甜味圖譜！把‘蜜露’的核心分子結(jié)構(gòu)和信息素模擬信號加載到分析矩陣！快！”周孜婷瞬間抓住關(guān)鍵！甜味！這個貫穿始終的線索！
指揮中心瞬間化作最精密的解碼機器！鴻宇、趙娜、劉穎的手指在控制臺上化作一片殘影！瀑布般的數(shù)據(jù)流在屏幕上瘋狂刷新！蟲王釋放出的、混合著生物信息素與未知能量場、復雜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信號洪流，被強行拆解、比對、分析！
“匹配！匹配上了！”劉穎的聲音帶著狂喜的尖叫，“信息素場中一個極其微弱的次級波動峰！頻率…波長…和‘蜜露三號’核心分子誘導出的工蟲‘愉悅’信息素特征…高度吻合！雖然強度天差地別，但…模式一致！它在釋放…類似的東西？！不…更復雜！像是在…詢問？！”
“能量翼力場波動模式分析完成！”趙娜的聲音緊隨其后，冷靜中帶著震撼，“有規(guī)律！不是隨機的能量逸散！存在明顯的、重復的、類似摩爾斯電碼但復雜千百倍的能量脈沖序列！它在…發(fā)射信號！”
“嘗試反向模擬！”鴻宇的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光芒，“用我們最強的主動掃描陣列！功率調(diào)到最低！只發(fā)射能量！模仿它能量翼的脈沖序列！用最基礎的模式！快！”
d點出口，蟲王臨空。
暗紅的蟲王懸浮著，巨大的星云復眼緩緩轉(zhuǎn)動，目光掃過下方如臨大敵的粒子炮塔，掃過那些渺小人類緊張的面孔，最終，似乎穿透了巖層，投向了“磐石據(jù)點”的方向。它身側(cè)的一片能量翼尖端，幽藍的光芒有節(jié)奏地明滅著，釋放著無形的能量脈沖。
突然！
一股極其微弱、但頻率和模式與其能量翼脈沖驚人相似的能量波動，從“磐石據(jù)點”的方向傳來！如同一個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回聲！
蟲王的動作，瞬間停滯了！
它那緩緩轉(zhuǎn)動的星云復眼，猛地定格！聚焦！鎖定了“磐石”的方向！八片能量翼停止了規(guī)律的扇動，全部微微向前收斂，如同一個專注聆聽的姿態(tài)！一種混合著驚愕、審視和…更濃烈好奇的信息素波動，如同漣漪般從它龐大的身軀擴散開來！
有效！那個笨拙的回聲…它接收到了！它在聽！
就在這時——
“指揮中心！緊急通訊！來自‘燈塔’！”通訊官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緊迫感，“信號強度…暴跌！維生系統(tǒng)…臨界崩潰！最后信息：‘…撐不住了…氧氣…耗盡…坐標…鎖定…永別…’信號…中斷了??！”
轟！
如同晴天霹靂！深空求救的信號，徹底消失了！最后的希望，在絕望的告別中，熄滅了！
周孜婷的身體晃了一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指揮中心內(nèi)一片死寂，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因蟲王異動而升起的一絲微光。
鴻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趙娜的拳頭重重砸在控制臺上。劉穎捂住了嘴。趙航在醫(yī)療床上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深空中的火種，熄滅了。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時刻，懸浮于d點上空的暗紅蟲王，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它巨大的星云復眼深處，那緩緩旋轉(zhuǎn)的星云漩渦，仿佛微不可查地停滯了一瞬。隨即，一股更加復雜、更加深沉的信息素波動彌漫開來。這一次，里面似乎少了一些憤怒，多了一些…難以喻的沉寂和審視。
它龐大的身軀緩緩轉(zhuǎn)動，不再看向“磐石”據(jù)點，而是望向了頭頂那片被永恒塵埃云籠罩的、紫色的、雷光隱現(xiàn)的天空。它的一只前螯，極其輕微地抬起，指向了某個方向——正是深空中“燈塔”信號最后消失的坐標方位！
同時，一股清晰、穩(wěn)定、不再帶有攻擊性的信息素脈沖，混合著它能量翼獨特的力場波動，如同涓涓細流，精準地導向了下方火力陣地后方的管道出口——軍洛小隊所在的位置！
林露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她不顧身體的虛弱，對著通訊器喊道：
“指揮中心！蟲王…它在傳遞坐標！深空的坐標！還有…一種…指引的感覺？它…它好像…知道？！還有！它指向軍洛中尉！它…它要和我們…對話？！”
“磐石”指揮中心。
深空火種熄滅的悲痛尚未散去，林露帶來的信息如同第二道驚雷！
周孜婷猛地抬頭，眼中悲痛與決絕交織，如同燃燒的冰！她一步踏到主控臺前，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破釜沉舟的力量：
“鴻宇！趙娜！劉穎！林露！我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給我接上那條線！軍洛！穩(wěn)?。蕚浣邮障x王的信息！趙航！能動就給老子爬起來！帶上所有剩下的‘蜜露三號’濃縮液！去d點！不是打仗！是禮物！用我們唯一知道它們‘喜歡’的東西，敲開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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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單位！最高警戒解除！調(diào)整為最高級接觸戒備！沒有我的命令，一槍都不準開！重復！一槍都不準開！把你們的敵意給我收起來！現(xiàn)在開始，我們不是戰(zhàn)士，是…訪客！哪怕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訪客！”
“通訊組！給我盯死深空！哪怕只有一絲雜波，也要給我過濾出來！‘燈塔’的火滅了，但‘遠行者’的引擎還在轉(zhuǎn)！我們還沒輸！”
命令如同狂風席卷！絕望被強行壓下，轉(zhuǎn)化為孤注一擲的決絕！
鴻宇、趙娜、劉穎如同瘋魔般撲在控制臺上。林露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語速飛快地向軍洛描述著她感知到的蟲王信息素和能量波動中的細微變化與“意圖”，軍洛則如同最精密的傳感器，將蟲王傳遞過來的所有信息，通過加密鏈路源源不斷地回傳。
“能量脈沖序列解碼中…模式匹配度提升至85%…它在構(gòu)建一個基礎的信息框架…”趙娜的聲音帶著不可思議。
“信息素圖譜比對…那個‘甜味詢問’信號在加強！它在期待回應！劉穎！把‘蜜露’的核心分子信息，用最純粹的能量波模擬發(fā)射出去！”鴻宇吼道。
“發(fā)送了！它在接收！星云復眼…在聚焦！信息素反饋…警戒降低！好奇…提升！”劉穎的聲音激動得發(fā)顫。
地面上，趙航罵罵咧咧卻動作飛快地跳下醫(yī)療床，手臂上的繃帶滲出血跡也毫不在意。他帶著幾個同樣掛彩但眼神兇悍的隊員，扛著僅剩的兩罐“蜜露三號”濃縮液，在安保隊員驚愕的目光中，開著僅存的一輛勉強能動的運輸車，歪歪扭扭地沖向d點陣地。
在陣地最前沿，在無數(shù)黑洞洞的槍口和粒子炮塔的瞄準下，趙航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蜜露”罐體的安全閥！
噗——！
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金棕色的甜膩霧氣，被高壓氣體輕柔地推向了空中，緩緩飄向那懸浮的、暗紅的、如同神只般的巨大蟲王！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蟲王那巨大的星云復眼，緩緩轉(zhuǎn)向那飄來的甜霧。它的一只前螯，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向前伸出，沾上了一絲飄散的金棕色霧氣。
瞬間！
蟲王龐大的身軀，似乎微不可查地震動了一下！它身側(cè)的一片能量翼，幽藍的光芒陡然變得柔和，甚至…帶上了一絲微弱的、近乎愉悅的脈動頻率！一股遠比之前任何時刻都更加清晰、更加穩(wěn)定的信息素脈沖，混合著復雜的能量序列，如同溫和的潮汐，涌向了管道出口，涌向了軍洛和林露！
“指揮中心！它…它回應了！”林露帶著哭腔的驚喜聲音響起，“信息素…是接納！是…坐標！一個…一個位于蟲巢外圍、大型廢棄晶礦的坐標！能量波動…是…是‘允許進入’的指引！它在…它在給我們晶體礦？！”
轟！
整個指揮中心徹底沸騰了！難以置信！峰回路轉(zhuǎn)！
周孜婷死死盯著主屏幕上蟲王傳遞過來的、被鴻宇和趙娜瞬間解析并投射出來的清晰坐標圖，以及那代表“允許”的能量信號模式。她的目光掃過屏幕上“燈塔”信號消失的最后坐標，又掃過修復進度停留在52%的“遠行者”模型。
希望的火種在深空熄滅，卻在焦土的地表之下，以最不可思議的方式，重新點燃！
“趙航！”周孜婷的聲音響徹頻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代表‘遠行者’，代表人類…致謝！”
趙航愣了一下，隨即挺直了腰板，對著那懸浮的暗紅蟲王，用力地、笨拙地行了一個他這輩子最標準的軍禮！雖然他完全不懂這禮蟲王看不看得懂。
蟲王的星云復眼似乎微微轉(zhuǎn)動，掃過趙航，掃過下方的人類陣地，掃過“磐石”的方向。隨即，它龐大的身軀緩緩調(diào)轉(zhuǎn)，八片幽藍的能量翼輕輕一振，龐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滑向d點管道入口，重新沒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之緩緩退去。
但在它消失前，一股深沉、古老、仿佛來自星球核心的“低語”——混合著信息素和能量的最后一道脈沖——清晰地傳遞到了軍洛和林露的意識中，并通過他們，回蕩在“磐石”指揮中心每一個人的心底：
那并非語，而是一種意象——一片在無盡黑暗中沉浮的、巨大而古老的星艦殘骸…一個深埋于熔巖與晶簇之下的、散發(fā)著幽冷光芒的巨型環(huán)狀結(jié)構(gòu)…以及…一種跨越了時空的、沉重的守望與…孤獨。
深巢的低語，第一次，向人類敞開了它那沉重而古老的一角。
“磐石”指揮中心內(nèi)，一片死寂后的狂喜尚未平息，便被這最后的神秘意象再次拖入無邊的震撼與疑惑之中。蟲王給予礦藏，是善意？是交易？還是某種更深沉的、人類無法理解的意圖？那星艦殘骸和環(huán)狀結(jié)構(gòu)又是什么？
“遠行者”修復過半的引擎在基地深處低沉轟鳴，頭頂紫色的閃電依舊撕裂著塵埃云層。而在焦土星球幽深的地殼之下，硅晶王國的門戶，似乎剛剛為人類開啟了一道微小的縫隙。希望與未知的陰霾，如同光與影的交織，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深空救援的希望看似破滅，但一條更加詭異莫測、卻也蘊含著無限可能的“遠行者之路”，就在這八翼蟲王降臨后的死寂中，悄然鋪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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