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ozha的余暉,如同垂死巨獸最后的喘息,在黑暗的虛空中緩緩黯淡、冷卻。
最后一團屬于“巢穴之心”的火球膨脹、消散,只留下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和緩緩擴散的金屬碎屑云。連綿不絕的殉爆聲,如同燃盡的鞭炮,最終歸于沉寂。那曾將星域照得如同詭異白晝的光芒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遠方恒星投來的、冰冷而遙遠的微光,以及……
死寂。
一種吞噬一切聲音、一切生氣、一切意義的絕對死寂。
n8星域,這片曾經(jīng)遍布猙獰造物、充斥著毀滅嗡鳴的空域,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座橫跨數(shù)光年的、露天的巨大墳場。無數(shù)戰(zhàn)艦的殘骸——聯(lián)盟的與“吞噬者”的——如同墓葬品般靜靜地漂浮著。扭曲的金屬骨架、凍結的能量凝結塊、破碎的裝甲板、以及那些難以名狀的、屬于“吞噬者”的有機-金屬復合物碎片……它們緩慢地翻滾、碰撞,在星光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戰(zhàn)爭的慘烈與恢弘。
“不屈號”堡壘艦如同被啃噬過的巨獸骨架,懸浮在“守護者”號不遠處,它那引以為傲的厚重裝甲幾乎被剝去了一半,露出內部錯綜復雜、如今已徹底沉默的結構,僅存的幾處燈光如同墓地的磷火,微弱地閃爍著。
更遠處,光羽族艦隊的殘骸如同凋零的白色花瓣,散落在虛空之中,再無半點生命的氣息。星語者那些失去光芒的銀色艦船,則像是一具具精致的銀色棺槨。
聯(lián)盟艦隊,或者說,聯(lián)盟殘部,就置身于這片無邊無際的死亡墳場中央。
傷亡過半。
這個冰冷的數(shù)字背后,是無數(shù)熟悉面孔的永逝,是數(shù)個文明精銳力量的折損,是歡聲笑語被永遠埋葬于此的殘酷現(xiàn)實。
“守護者”號內部,也不再是戰(zhàn)時的緊張喧囂。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寂靜,以及……刺耳的警報。
“警告:艦體結構完整性低于百分之三十。多處區(qū)域失壓。”
“警告:主能源核心輸出不穩(wěn)定,備用能源僅剩百分之十八?!?
“警告:維生系統(tǒng)過載,二氧化碳濃度緩慢上升。建議立即進行維修與補給?!?
“警告:檢測到多名船員生命體征微弱,急需醫(yī)療干預。”
紅色的警報文字在艦橋各個控制臺上固執(zhí)地閃爍著,單調而尖銳的提示音一遍遍敲打著幸存者們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諝庵袕浡还苫旌狭私购?、臭氧、以及淡淡血腥氣的味道,那是戰(zhàn)爭留下的、無法立刻消散的痕跡。
沒有人歡呼。
沒有人擁抱慶祝。
甚至沒有人說話。
劫后余生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和情緒的**麻木**。操作員們呆呆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屏幕,眼神空洞;工程師們靠在布滿裂紋的艙壁上,望著窗外漂浮的殘骸,目光失焦;醫(yī)護人員在通道中無聲地穿梭,處理著傷員,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與悲傷。
巨大的**空虛感**,如同星際塵埃般彌漫在艦船的每一個角落,比外面的真空更加令人窒息。他們勝利了,他們摧毀了強大的敵人,他們守住了家園的希望。但為什么,心里卻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塊,只剩下冰冷的、呼嘯的風?
林露癱坐在醫(yī)療區(qū)的一個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將臉深深埋入膝蓋。她沒有哭,只是覺得無比的累,累到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一個個畫面,快樂的,緊張的,最后都定格在那些消逝的光芒上。
軍洛依舊站在戰(zhàn)術臺前,但他緊握的拳頭已經(jīng)松開,無力地垂在身側。他看著戰(zhàn)術屏幕上那大片代表“失去聯(lián)系”或“已摧毀”的灰色標記,那每一個標記,都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艘并肩作戰(zhàn)的艦船。勝利的代價,沉重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鴻宇博士坐在科學站,面前的屏幕上是“破曉”系統(tǒng)最后的發(fā)射數(shù)據(jù),那驚世駭俗的一擊,此刻在他眼中,卻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他追求的真理與力量,最終是以這樣的尸山血海為鋪墊嗎?
趙娜面無表情地整理著混亂的數(shù)據(jù)流,試圖評估艦隊現(xiàn)狀,但她的手指偶爾會微微停頓,目光掠過屏幕上那些陣亡人員的名單。
劉穎穿梭在傷員之間,用她專業(yè)的冷靜壓抑著內心的波瀾,但當她為一個年輕的、失去了一條腿的飛行員注射鎮(zhèn)痛劑時,她的手還是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周孜婷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坐回了她那位于艦橋中央的艦長椅。
椅背冰冷的觸感透過單薄的制服傳來,讓她因極度疲憊而有些眩暈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沒有去看那些依舊閃爍的紅色警報,也沒有去理會頻道里偶爾傳來的、關于損傷和補給的報告。
她只是靜靜地坐著,背對著大部分船員,面向著那片巨大的觀景窗。
窗外,是勝利的果實——一片死寂的、布滿殘骸的星空墳場。
她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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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無數(shù)人的犧牲,換來了這場慘勝。
但她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虛無。肩膀上傳來的,是足以壓垮星辰的重量。
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仿佛要將窗外那片死寂的景象,將內心翻涌的巨浪,將那份巨大的、令人絕望的空虛,都隔絕在外。
艦橋內,只剩下儀器單調的警報聲和人們壓抑的呼吸聲。
時間,在這片死寂的勝利中,仿佛也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個世紀。
周孜婷閉著眼睛,用一種極度疲憊、沙啞,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的聲音,輕輕地,打破了這片死寂:
“……啟程?!?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蓄最后的力量,然后清晰地吐出三個字:
“……回啟龍星。”
“守護者”號,中央大廳。
這里曾是艦員們休憩、交流、舉辦小型活動的場所,穹頂高闊,墻壁上曾投影著寧靜的星圖或地球的風景。如今,星圖黯淡,風景不再。只有一片肅穆的、仿佛能吸收所有聲音的黑暗籠罩著這里,以及一種沉重到幾乎凝成實質的悲傷。
幸存的成員們,從艦橋軍官到輪機艙工程師,從醫(yī)療人員到后勤保障,只要還能行動的,都自發(fā)地聚集于此。他們褪下了沾染硝煙與血污的戰(zhàn)斗服,換上了相對整潔的常服或軍裝常服,但每一張臉上都刻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創(chuàng)傷,以及一種劫后余生卻毫無喜色的空洞。
沒有人交談。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大廳中央,原本用于展示星圖或數(shù)據(jù)的巨大全息投影區(qū),此刻被激活了。但投射出的,并非浩瀚的宇宙,而是一片深邃的、如同墓園夜空般的墨黑背景。
墨黑之上,開始有光點亮起。
不是星辰,是名字。
一個,兩個,十個,百個,千個,萬個……
它們以一種莊重而緩慢的速度,如同逆流的銀色星河,從投影底部緩緩向上浮現(xiàn)、流動。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個在n8星域戰(zhàn)役中逝去的生命。
人類的姓名,使用的是熟悉的方塊字或拉丁字母,后面偶爾會跟著軍銜或職務。
巨石族戰(zhàn)士的名字,則以一種粗獷的、帶有巖石紋理的符號呈現(xiàn),旁邊標注著人類語的大致音譯。
星語者的名字,是一串串流淌的、蘊含著復雜信息的銀色光符。
光羽族成員的名字,則如同輕柔舒展的光羽圖案,帶著一種逝去的美感。
趙航。名字后面沒有軍銜,只有一個簡單的、燃燒著的火焰徽記,那是他飛行聯(lián)隊的標志。
宏宇。名字后面跟著“首席工程師”字樣,以及一個代表“希望之星”核心艦體的簡化輪廓。
克洛羅斯之拳·巨石。這是“山岳號”指揮官,克洛羅斯副官的全名,后面跟著巨石族語中代表“壁壘守護者”的榮耀稱號。
艾爾莎(意識沉眠)。星語者代表的標記后面,加了這樣一個備注,代表著雖未徹底消散,但歸期渺茫。
還有無數(shù)陌生的、甚至無法完整辨認的名字,屬于那些在baozha中、在撞擊里、在能量反噬下瞬間消逝的普通戰(zhàn)士,他們來自不同的文明,卻為了同一個目標,將生命永遠留在了這片遙遠的星空。
名單長如星河,仿佛沒有盡頭。每一個名字的浮現(xiàn),都像是一根無形的針,輕輕刺痛著在場每一個幸存者的心臟。人群中開始傳來壓抑的、低低的啜泣聲,有人抬手用力抹去眼角不受控制的濕潤,有人死死咬住嘴唇,身體微微顫抖。
林露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她穿著一身素凈的白色科研服,臉色蒼白,眼眶紅腫。她手中沒有稿子,只是微微仰著頭,凝視著那不斷流淌的銀色名字之河。
當“趙航”的名字浮現(xiàn)時,她的嘴唇輕輕顫動了一下。
當“宏宇”的名字流過時,她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當那些光羽族如同羽翼般的名字出現(xiàn)時,她的肩膀難以自制地微微聳動。
她緩緩抬起手,仿佛想要觸摸那些虛幻的光影,卻又在觸及前無力地垂下。
然后,她開口了。
聲音很輕,帶著明顯的顫抖和哽咽,卻異常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廳里,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敲打在每一顆飽經(jīng)創(chuàng)傷的心上。
她開始念誦那些名字。
不是按照順序,也不是只念熟悉的。她似乎只是隨著目光所及,隨著心中涌起的影像,輕聲地、一個一個地,念出那些曾經(jīng)鮮活、如今卻只存在于這名單和記憶中的稱謂。
“趙航……”
“宏宇……”
“李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