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村民們麻木地將第三個飽含絕望的頭顱,重重磕在堅(jiān)硬、硌得生疼的石礫泥土上時(shí)——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如同鬼魅的低語,在死寂的曠野中突兀響起,瞬間刺破了濃稠的黑暗。
緊接著,無法想象的光芒撕裂了天幕。
一道妖異的粉紫色閃電,毫無征兆地在漆黑的天穹上炸開。
它不像白晝的閃電那樣清晰勾勒輪廓,更像一團(tuán)驟然爆開的、無聲的、巨大而刺目的光之花,瞬間將大地、枯樹、村民驚愕絕望的臉龐染上了一層詭異而短暫的亮紫色。
就在這強(qiáng)光灼痛視網(wǎng)膜的瞬間——
“轟咔——?。?!”
震耳欲聾、仿佛要撕裂耳膜的炸雷才緊隨而至,那聲音不似滾雷,更像是九天之上有巨輪碾過脆弱的琉璃穹頂,帶著毀滅與重生的霸道力量,轟然砸落。
整個大地似乎都在聲浪中顫抖。
在這令人肝膽俱裂的雷聲里,更令人驚駭?shù)木跋蟀l(fā)生了,濃得化不開的黑夜深處,比夜色更深的墨汁般的烏云,像是被無形的漩渦瘋狂撕扯、揉捏、匯聚。
它們翻滾著吞噬僅有的星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堆疊、壓迫下來,將僅存的天光徹底捂滅。
世界陷入一片窒息般的、純粹的黑暗,只有那撼人心魄的雷聲余威在胸腔內(nèi)沉悶地回蕩,以及……空氣中陡然彌漫開的水腥氣和塵土味兒。
跪在地上的村民們僵住了,像一尊尊被閃電凍結(jié)的泥塑。
他們本能地仰起頭,在深邃的、令人暈眩的墨色天穹中徒勞搜尋。干澀空洞的眼珠在黑暗里艱難地轉(zhuǎn)動,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動。
“雷……打雷了?”一個沙啞的、帶著夢囈般不確定的聲音,從黑暗的某處飄出來,微弱得幾乎被風(fēng)聲吞沒。
“夜……夜雷?鬼……鬼雷?”另一個聲音顫抖著,充滿了恐懼和一絲不敢觸碰的希冀。喉嚨里發(fā)出干渴至極的吞咽聲,卻沒有任何滋潤。
突然——
一點(diǎn)冰冷的、帶著微弱重量的東西,砸在一個婦人仰起的、布滿塵灰的臉上。
“嗒?!?
輕微得如同錯覺。婦人渾身一顫,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那點(diǎn)濕涼。
指尖傳來的觸感如此真實(shí)——是水!是冰涼的水!不是幻覺!
“啊——!”一聲短促、嘶啞、如同夜梟啼鳴般的尖叫撕破了沉寂的黑暗!
緊接著,第二點(diǎn)、第三點(diǎn)……無數(shù)密集、冰冷的雨點(diǎn),帶著越來越響亮的“噼啪”聲,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雹,急促地砸落在干涸龜裂的土地上、枯槁的草木上、村民襤褸的衣衫上,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大地干渴的呻吟終于得到了回應(yīng)。
雨!真的是雨!夜的雨!
冰冷的刺激徹底喚醒了村民。狂喜如同電流瞬間貫穿麻木的四肢百骸。
他們猛地醒悟,慌忙地在瓢潑大雨和濃稠的黑暗中轉(zhuǎn)向記憶中青衣女子所站的位置,想要跪拜叩謝這黑夜中的神明。
然而借著又一道短暫撕裂夜空的閃電光亮,他們只看到一片被雨水沖刷得泥濘不堪的空地。
那神秘的二人,如同融入雨水的影子,早已消失無蹤,仿佛只是夜的一場幻夢,唯有這鋪天蓋地的雨幕是真實(shí)的贈禮。
巨大的感激與一絲被遺棄般的茫然交織,旋即被更強(qiáng)烈的生存本能沖散。
他們相互摸索著、拉扯著,在冰冷刺骨的雨水中、在滑膩泥濘的地面上跌跌撞撞地掙扎起身。
雨水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們裸露的皮膚上,沖刷著積年的污垢,浸透單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眼眶在黑暗中灼熱發(fā)脹,泛起酸脹的血紅,卻依舊干涸無淚,淚腺早已在無數(shù)個仰望無星無月、只有絕望蔓延的旱季長夜里徹底枯竭。
他們本能地張大皸裂的嘴,貪婪地仰頭承接冰冷的雨水。
那帶著塵土和夜的氣息的水流灌入口腔,沖刷著火燒火燎、布滿血泡的喉嚨,帶來劇烈的刺痛和難以喻的甘甜清涼。
他們伸出枯柴般的手臂,攤開布滿裂口和老繭的手掌,任由冰冷的雨點(diǎn)密集地砸落其上。
這砸在皮膚上的每一滴冰涼,在暗夜中都顯得如此真實(shí)而沉重,這不是雨水,是黑暗里傾瀉而下的生命之泉。
是沉甸甸砸在掌心、融入血肉的希望!能活了!在這黑暗的雨夜里,他們感受到了活下去的曙光!
短暫的、近乎貪婪地汲取水分后,深植于骨子里的生存本能瞬間占據(jù)了上風(fēng)。
黑夜放大了不安,誰也不敢賭這奇跡般的夜雨能持續(xù)多久?
“盆!罐子!快!快去拿啊!”嘶啞的吼聲在嘩嘩的雨聲中焦急地響起。
他們像受驚的獸,跌跌撞撞地沖向自家低矮破敗、幾乎融入黑暗的屋棚。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內(nèi),憑著記憶和觸感,急切地摸索著、拖拽出豁口的大瓦缸、裂了縫的舊陶盆、快要散架的木桶……一切能盛水的家什。